天刚亮,青萍县县衙的后院就有了动静。
陈九斤轻手轻脚地走进偏房,接生婆正抱着安邦喂奶,乐怡则乖乖地躺在一旁的摇篮里,小嘴巴轻轻蠕动着,像是在做什么香甜的梦。
“大人早。”王婆见他进来,连忙压低声音打招呼。
陈九斤点点头,走到摇篮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乐怡的小手——小家伙像是有感应似的,突然攥住他的指尖,力道不大,却让他心里瞬间软成一片。
“这丫头片子,跟她娘一样,手劲倒不小。”陈九斤笑着低声自语,目光又转向被喂奶的安邦。
小家伙闭着眼睛,小脸埋在接生婆怀里,吃得格外认真,嘴角还沾着奶渍,模样憨态可掬。
就在这时,苏芷柔也走了进来,身上披着厚厚的外衣,轻声说:“夫君,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想来看看孩子们。”陈九斤伸手扶住她,让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你身子还虚,怎么也起来了?该多躺着歇歇。”
“躺着也不踏实,总想着孩子们。”苏芷柔看着摇篮里的乐业,眼神温柔,“你看乐怡这模样,多像小翠,眼睛闭着都能看出双眼皮,以后定是个美人。”
两人正说着,小翠也端着一碗温好的燕窝走了进来,笑着说:“姐姐和相公都在呢!我炖了些燕窝,给姐姐补补身子,也给相公尝尝。”
陈九斤接过燕窝,先递给苏芷柔:“你先喝,补补气血。”又对小翠说:“你也别太累了,炖燕窝这种事,让厨房做就好。”
“没事,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做,身体恢复的还可以,炖点东西给姐姐和相公补补,心里也踏实。”小翠在摇篮边坐下,轻轻晃着摇篮,哼起了轻柔的童谣。
陈九斤心想年轻产妇身体恢复就是快啊。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三人身上,伴着婴儿的轻哼与温柔的童谣,构成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陈九斤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满是踏实——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家人在侧,儿女绕膝,百姓安康。
青萍县的喜庆气氛尚未完全散去,陈九斤便不得不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日益严峻的局势中。
他深知,儿女的降生是家事之喜,但邻县的动荡和京城伸来的黑手,却是关乎无数家庭存亡的国事之危。
书房内,烛火再次燃至深夜。
陈九斤面前摊开着赵德柱整理的最新情报,以及林语彤绘制的周边州县舆图。
东林、西河两县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裕丰商号不仅切断了棉花供应,抬高了粮价,更有迹象表明,他们正在暗中收购两县百姓因失去生计而被迫贱卖的土地。
“釜底抽薪,继而兼并土地……张启元这一手,是要彻底掏空西南的根基,制造大量流民,为他所用,或者至少让西南彻底乱起来,进而带动整个南方的变局。”陈九斤指尖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
林语彤站在一旁,补充道:“先生,我们安排在江州的眼线回报,罗三部队确实得到了新的补给,虽未大规模攻城,但小股骚扰不断,似乎在试探江州防务的韧性。周知府压力不小。而且……有未经证实的消息称,罗三军中出现了制式兵器,虽数量不多,但绝非普通起义军所能拥有。”
“制式兵器……”陈九斤沉吟,“看来张启元不仅仅是提供钱粮,可能还动用了某些关系,从旧军械库里流出了部分装备。这是铁了心要把江州这潭水搅浑。”
他沉思片刻,迅速做出部署:
“语彤,你立刻以我的名义,起草两份公文。”
“第一份,发给东林、西河两县县令。以‘南靖兵备道协理江南民生’名义,要求他们立即统计辖区内因作坊停工而失业的工匠、农户人数,以及急需救济的贫户名单。同时,告知他们,青萍县愿意以市价收购他们库存的、因原料断绝而无法加工的半成品布匹,并可以赊借部分粮食,助他们稳定民心,条件是必须由县衙统一调配,确保发放到真正需要的百姓手中。”
这一招,既是雪中送炭,稳住两县最基本的人心,也是将救济的主导权抓到自己手中,避免被地方胥吏或别有用心者中饱私囊,更能一定程度上抵消裕丰商号抬价造成的恐慌。
“第二份,是密信,飞鸽传书给南靖的周云。让他抽调一批可靠老兵,扮作商队护卫,秘密潜入东林、西河两县,重点监视与裕丰商号往来密切的粮铺、货栈,收集他们囤积居奇、操纵市场的证据。同时,留意是否有陌生面孔在乡间活动,尤其是鼓动百姓从军者,查明其身份和联络方式。”
“好。”林语彤领命,立刻坐到一旁的书案前研墨铺纸。
她的字迹清秀中带着一股力道,与陈九斤的沉稳大气相得益彰。
陈九斤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想起那日她悄然离去的背影,心中微叹。
但他很快收敛心神,眼下不是纠结儿女情长的时候。
“另外,”他继续道,“青萍县内部也不能松懈。纺织厂的扩建和女工宿舍建设要加快,我们需要更多的产能和容纳能力。通知下去,从明日起,县衙开设‘临时工坊’,招募那些因为邻县动乱而来投奔亲族的流民,由老师傅带领,进行一些简单的编织、糊盒等手工活计,按件计酬,让他们能有口饭吃,避免他们因生计无着而被煽动。”
“先生考虑周全。”林语彤笔下不停,口中赞道,“如此一来,既能安抚流民,又能增强本县的人力,还能避免他们成为不稳定因素。”
安排完这些,陈九斤揉了揉眉心。
对抗张启元这样的朝堂大员,仅靠地方手段是不够的,必须要有来自更高层面的反击。
他再次提笔,这一次,是写给太后和李忠全的密奏。
在奏折中,他详细禀明了江州罗三部疑似得到京城势力支持,以及裕丰商号在江南恶意制造经济动荡、煽动民变的行径。
他并未直接指证张启元,而是罗列了大量间接证据——裕丰商号与张氏的关系、突然中断的供应链、异常波动的粮价、以及罗三军中出现的制式装备。
他恳请太后彻查裕丰商号,并授权他在必要时,可以对危害江南稳定的商号采取“非常措施”。
写罢密奏,用火漆封好,交由最信任的亲兵连夜送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