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躺在病床上的第130天,窗外的梧桐树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冬天来得无声无息。但病房里的气氛,却因为任医生的一个决定而温暖起来。今天,任医生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查看体征数据,而是轻声对一旁紧张的小雪说:“我们来试试吞咽治疗吧,一点点唤醒他的功能。”
小雪的手微微发抖,但还是用力点头。这130天里,她几乎习惯了每天的失望——机器规律的滴答声,辉子一动不动地躺着,偶尔无意识的皱眉是她唯一的慰藉。但任医生没有放弃,他说过,昏迷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状态的开始。小雪把眼泪憋回去,轻轻握住辉子的手,仿佛能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任医生熟练地调整了病床的角度,让辉子的头部微微抬高。他先是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辉子的脸颊和颈部,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放松,辉子,我们慢慢来。”他低声说着,开始用专业的手法按摩辉子的下颌和喉咙周围肌肉。这些区域长期不动已经有些僵硬,任医生的手指耐心地推拿着,像在唤醒沉睡的土地。
小雪在一旁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记得任医生说过,吞咽功能是大脑活动的一个窗口,哪怕是最微小的反应,也可能是好转的信号。护工蔡琴姐姐也悄悄凑近,手里还拿着记录本,但今天她没有急着写字,而是专注地看着任医生的动作。蔡琴姐姐护理辉子三个月了,她见过太多家属从希望到绝望的过程,但任医生的坚持总让她觉得,或许真的有奇迹。
治疗进行了大约二十分钟,任医生轻轻托起辉子的下巴,用棉签蘸了一点点温水,触碰他的唇边。这是刺激吞咽反射的常用方法,但前几次尝试时,辉子毫无反应。今天却有些不同——当棉签碰到唇角时,辉子的喉咙轻微地动了一下,虽然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任医生的眼睛亮了。“有反应,”他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小雪,你看到了吗?”
小雪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滚烫地落下来。她凑近辉子,贴着他的耳朵说:“辉子,你听得见吗?我们再试试,好不好?”蔡琴姐姐也激动地搓了搓手,小声念叨着:“哎呀,辉子要加油啊。”任医生继续着治疗,这一次,他尝试用小小的勺子沾了点蜂蜜水,轻轻碰触辉子的舌尖。奇迹般地,辉子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虽然还不是完整的吞咽动作,但那细微的蠕动让整个病房的空气都活了过来。
治疗结束后,任医生详细记录了这次的反应,并对小雪说:“这是很好的开端,说明他的脑干功能在慢慢恢复。我们明天继续,一点点来。”小雪感激地点头,送任医生到门口时,忍不住又问:“任医生,您为什么一直不放弃辉子?其他医生都说希望不大了。”任医生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辉子,温和地笑了:“因为我是医生,也是个人。只要有一丝可能,我就得陪着你们往前走。”
那天晚上,小雪没有像往常一样疲惫地趴在床边睡觉。她打来温水,学着任医生的手法,轻轻给辉子擦拭脸颊。蔡琴姐姐也没有早早下班,而是留下来帮小雪整理病房,嘴里还哼着辉子以前爱听的老歌。窗外的风呼呼地吹,但病房里却暖得让人想落泪。小雪知道,路还很长,但今天的这一小步,像黑暗里突然点亮的一盏灯,让她终于有勇气相信,黎明或许真的会来。
蔡琴姐姐临走前,拍拍小雪的肩膀说:“妹子,别怕,辉子会好的。你看任医生都没放弃,咱们更不能泄气。”小雪点点头,握住辉子的手,轻声说:“你听到了吗?大家都在等你呢。”辉子依然安静地躺着,但小雪仿佛看到他的嘴角有了一丝极淡的弧度。也许只是错觉,但对她来说,这已经够了。
小雪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发现窗外飘起了细细的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洁白轻盈,无声地落在窗台上。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转头看向辉子,他依然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小雪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比昨天红润了一些。
任医生准时在上午九点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本子。今天他不仅带来了吞咽治疗的工具,还多带了一位年轻的康复师小林。“从今天起,我们试着结合声音刺激,”任医生温和地解释,“小林会用一些辉子熟悉的声音配合治疗,看看能不能唤醒更多反应。”
小雪紧张地点头,看着小林拿出一个旧录音机——那是辉子以前最爱用的,里面存着他收集的民歌和戏曲片段。治疗开始时,任医生先重复了昨天的按摩手法,而小林则轻轻按下播放键,一段悠扬的黄梅戏飘了出来。这是辉子母亲最爱听的曲子,他小时候常跟着哼唱。
奇迹似乎真的在慢慢发生。当音乐响起时,辉子的眉毛轻微地皱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放松,但任医生敏锐地注意到了。“好现象,”他低声说,“听觉皮层有活动。”接着,在进行到嘴唇刺激时,任医生特意让小雪靠近,轻声呼唤辉子的名字。这一次,当棉签触碰唇角时,辉子的喉咙不仅动了,还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嗯”,像叹息般微弱,却让小雪瞬间捂住了嘴。
蔡琴姐姐今天特意提前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保温桶的热粥。“我给辉子熬了点米汤,”她笑着说,“万一他能喝呢?”虽然知道还早,但这份心意让小雪眼圈发热。治疗结束后,任医生仔细检查了辉子的各项指标,满意地发现血氧饱和度比前几天略有提升。“继续坚持,”他对小雪说,“昏迷病人的恢复就像爬陡坡,很慢,但每一步都算数。”
中午时分,小雪试着用勺子沾了点米汤,轻轻抹在辉子唇上。令她惊喜的是,辉子的舌头微微卷了一下,虽然没能吞咽,但已经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主动的口腔动作。蔡琴姐姐高兴地直拍手:“哎呀呀,辉子知道饿了呢!”小雪也跟着笑了,这是130天来她第一次真心地笑出声。
下午,雪下得更大了,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小雪坐在床边,一边给辉子按摩手脚,一边轻声讲着恋爱时的趣事。她说起第一次约会时辉子紧张得打翻了咖啡,说起他求婚时手抖得连戒指都戴不上。讲着讲着,她发现辉子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很轻,像蝴蝶扇动翅膀,但确确实实是她握着的右手无名指弯了弯。
小雪不敢惊动,继续轻声说着话,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她按了呼叫铃,任医生很快赶来,在检查后确认这是自主运动的表现。“情况在好转,”他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但要耐心,可能还会有反复。”小雪用力点头,她知道这离苏醒还远,但这些细小的变化像雪地里的脚印,一步步指向希望。
傍晚,蔡琴姐姐下班前特意来道别,还偷偷在小雪包里塞了个苹果。“你也得照顾自己,”她叮嘱着,“辉子需要你健健康康的。”小雪感激地抱了抱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和不停飘落的雪花,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她打来温水,一边给辉子擦身,一边哼起早上播放的黄梅戏。当唱到“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时,她清晰地看到,辉子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