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骑带来的消息,让山谷中刚刚因火器试验取得进展而产生的些许轻松瞬间荡然无存。
古怪的攻城器械?覆盖湿兽皮?
这显然是为了防御火攻,看来蒙古人,或者说他们背后的指挥者,对山海关的防御手段有所了解,并且做了针对性的准备。
“继续探查!弄清那器械的详细情况!”陈天沉声下令,随即翻身上马,“李师傅,你们继续按计划进行,优先保证定装药包的生产!其他人,随我回关!”
军情如火,陈天带着亲兵一路疾驰返回山海关。
关墙上,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士兵们各就各位,军官们大声传达着命令,滚木礌石被再次检查,火炮的炮衣被揭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总兵朱梅正脸色凝重地听着各路哨探的汇报,看到陈天回来,立刻招手让他上前。
“情况不妙。”
朱梅指着地图,“蒙古人这次不是散兵游勇的骚扰,是真正的倾巢而出,兵力远超之前预估,起码有上万骑兵,还有数量不明的步兵和那些古怪器械垫后。看这架势,是要一举破关!”
陈天的心沉了下去。
上万骑兵,加上未知的攻城器械和可能存在的萨满邪法,山海关面临的压力是空前的。
“大帅,当务之急是依托关墙,层层阻击,消耗其兵力。末将建议,将外围哨所兵力全部撤回,集中力量守关。同时,派出死士,伺机焚烧那些攻城器械!”陈天快速提出建议。
朱梅点头同意:“正该如此!守城布置由你全权负责!焚烧器械之事,我来安排敢死之士!”
接下来的两天,山海关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外围的明军小队且战且退,利用熟悉的地形不断袭扰蒙古前锋,延缓其推进速度,并伺机用火箭攻击那些缓慢移动的庞然大物。
但覆盖着湿兽皮的攻城器械极难点燃,敢死队付出了惨重代价,也只烧毁了一两架辅车,对主力影响不大。
五月初始,蒙古大军终于兵临关下,连营数十里,旌旗蔽日,号角连营,杀气直冲云霄。
那几架巨大的攻城器械也被推到了阵前,果然是改进过的楼车,比寻常楼车更高大,外侧覆盖着厚厚的、浸透泥水的生牛皮,牛皮上似乎还涂抹了某种黏糊糊、反着油光的东西,火箭射上去滋滋作响,却难以引燃。
楼车顶部设有护板,隐约可见里面藏有弓箭手,甚至可能藏有小型火炮。
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陈天全身心投入到守城部署时,关内的另一个隐患,却因为战争的临近而急剧恶化——流民。
持续的战争和关外的威胁,使得山海关成了周边区域难民的避难所。
先前陈天虽然尽力安置,但数量有限。
如今蒙古大军压境,更多听闻消息的百姓拖家带口、惶惶如丧家之犬般涌入关内,使得关内人口暴增,秩序开始出现混乱。
粮价飞涨,治安恶化,狭窄的关城内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流民,哭喊声、争吵声不绝于耳。
一些兵痞也开始趁机滋事,强买强卖,甚至欺压流民。
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不用蒙古人攻打,山海关自己就要从内部崩溃。
“伯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负责维持城内秩序的军官苦着脸向陈天汇报,“粮食储备本就不足,现在一下子涌进来好几千人,粥棚都快被挤塌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守城,自己人就先乱起来了!”
陈天站在关墙上,看着关内乌泱泱的人群,听着隐约传来的骚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外有强敌,内有忧患,这真是雪上加霜。
单纯的施粥救济,只是杯水车薪,而且会坐吃山空。
必须有一个长治久安的办法。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屯田!
山海关周边,并非全是荒芜之地。
关内附近还有不少因为战乱而抛荒的田地,关外一些险要区域,若是能建立堡寨,也能进行垦殖。
将这些流民组织起来,实行军屯,平时耕种,战时辅助守城,岂不是一举两得?
既能安置流民,稳定社会秩序,又能生产粮食,增强关防的自给能力,甚至还能从中选拔青壮,补充兵源!
想到这里,陈天立刻去找总兵朱梅商议。
朱梅此时正为守城和流民问题焦头烂额,听到陈天的“屯田”之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放出光来。
“屯田……好!好主意!”
朱梅击掌道,“此法前朝亦有施行,只是近年来边事糜烂,多已荒废。若能重启,确是解决眼前困境的良策!只是……如今关外敌军压境,如何屯田?土地又从何而来?”
陈天早有腹稿:“大帅,屯田未必都要在关外。关内附近,尚有荒田可垦。此外,我们可在关墙之内,靠近水源之处,开辟菜园,种植生长周期短的作物,至少能补充部分蔬菜。更重要的是,将流民组织起来,加以编练,授予简单兵器,让他们参与守城辅助工作,如搬运物资、修筑工事、救护伤员,既可减轻守军压力,也能让他们有饭吃,安心留下。待击退敌军,再图关外屯垦。”
“至于土地,”陈天继续道,“可暂时征用无主荒田,或与尚有田地的军户协商,由流民佃种,收获按比例分成。最关键的是要快!必须立刻将流民组织起来,不能让他们成为乱源!”
朱梅被说动了,但仍有顾虑:“此事牵涉甚广,需要得力之人主持。而且,粮种、农具从何而来?初始的口粮如何解决?”
陈天挺身而出:“若大帅信得过,末将愿主持此事!粮种农具,可从军需中暂借一部分,末将也可拿出部分赏银购买。初始口粮,则由军粮中划拨一部分,但需与劳作挂钩,多劳多得,不劳者不得食,以示公平,也可防止有人只想吃白食。”
朱梅看着陈天坚定的眼神,心中感慨,这陈天真是文武全才,危难时刻总能想出办法。
他重重一拍陈天肩膀:“好!此事就全权交予你!需要什么支持,尽管开口!本帅给你撑腰!”
有了朱梅的支持,陈天雷厉风行,立刻行动起来。
他首先以靖安伯和参将的名义发布安民告示,宣布实施“以工代赈,屯田安民”之策。
所有流入关内的青壮流民,皆可报名登记,由官府统一编管。
告示一出,在流民中引起了巨大反响。
有饭吃,有活干,还能有机会获得土地,这对于绝望中的流民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报名点前排起了长龙。
陈天任命了几名精通庶务、为人正直的底层官吏和退役老兵担任屯田官,将报名的流民按照来源地、技能特长进行编组。
青壮者编入“屯垦营”和“辅兵营”,老弱妇孺则编入“后勤营”,负责做饭、缝补、照料伤员等。
他亲自划定屯田区域,关内靠近河流的平坦地带被开辟出来,作为首批菜园和粮田。
军中提供部分粮种和简陋农具,流民们以营为单位,在屯田官的带领下,开始热火朝天地开荒垦殖。
同时,辅兵营的流民被组织起来,接受简单的军事训练,负责在城墙后方挖掘壕沟、加固内墙、搬运守城器械。
陈天规定,参与劳作者,每日按工作量发放口粮,表现优异者,将来可获得土地优先分配权。
政策推行并非一帆风顺。
有兵痞想趁机勒索流民,被陈天抓住当众重责军棍,以儆效尤。
有流民中的懒汉混混想闹事,也被辅兵营迅速弹压。
陈天处事公正,赏罚分明,很快赢得了流民们的信任和拥护。
关内的秩序迅速稳定下来。
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人群,变成了有序劳动的集体。
城墙下,辅兵营喊着号子加固工事;田野间,屯垦营辛勤耕作;后勤营则生起炊烟,为众人准备饭食。
虽然食物依然简陋,但希望之火已经在每个人心中点燃。
短短十几天,效果初显。
关内治安大为好转,守城物资的运输效率提高,更重要的是,人心安定了下来。
流民们不再是负担,反而成了山海关防御体系的一部分。
陈天每日巡视各处,看着那些原本面黄肌瘦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看着荒地被开垦出希望的嫩绿,心中倍感欣慰。
这才是真正的强军之道,根基在于民!
然而,就在屯田事宜逐渐步入正轨之时,一名屯田官急匆匆地找到正在田间查看秧苗的陈天,脸色古怪地禀报:
“伯爷,有个流民……说是有天大的秘密要当面禀告您,是关于……关于关外那些蒙古人攻城器械的!他说他知道那兽皮上涂的是什么,还说……那东西怕一样我们谁都想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