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南下,距离北京城已不足百里。
官道愈发宽阔平整,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呈现出一种与边关和河北腹地截然不同的“繁华”。
装饰华丽的马车、骑着高头大马的家丁、成群结队的商旅,还有各种看似寻常却眼神精悍的行人……仿佛天下的人与物,都向着这座帝国的心脏汇聚。
然而,在这看似热闹的洪流之下,陈天却凭借历经生死磨砺出的敏锐灵觉,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种在安肃县刘家庄园和张家湾码头曾隐约感受到的被窥视感,非但没有随着靠近京城而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
起初,只是偶尔觉得有目光扫过马车,带着好奇和打量。
但渐渐地,他感觉到这些目光分属不同的源头,蕴含的情绪也各不相同。
有的目光纯粹是好奇,似乎只是想看看这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靖安伯”究竟是何模样。
这类目光多来自一些看似江湖人士或普通商旅,并无恶意。
但有的目光,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或者……一个猎物的威胁程度。
这类目光往往一闪即逝,隐藏得很好,但那种居高临下、不带感情色彩的冷静,让陈天心生警惕。
更让他肌肤泛起寒意的是,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几道极其隐晦、却带着明显恶意的视线。
那恶意并非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杀意,而是一种阴冷的、仿佛毒蛇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感觉。
这些目光的主人,隐匿功夫极高,若非陈天《磐石功》修炼有成,灵觉远超常人,几乎难以察觉。
“看来,我这颗人头,在京城某些人眼里,还挺值钱。”
陈天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心中冷笑。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些窥视者中,必有王德化、高起潜一派派来的探子,甚至可能还有与魔道勾结的势力。
他甚至能大致分辨出一些跟踪者的手法。
有的远远辍在后面,不时更换人马,显然是官面上的力量,或许是锦衣卫或东厂的番子,行事还算“规矩”。
有的则如同附骨之疽,始终保持在某个距离,气息融于市井,极难摆脱,这是专业的盯梢高手。
还有的,则如同鬼魅,时隐时现,那带着恶意的目光多半来源于此。
“伯爷,前面有个茶棚,要不要歇歇脚?”老仆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陈天睁开眼,透过车窗望去,只见官道旁有个简陋的茶棚,挂着“十里香”的幌子,几张破旧桌子坐了不少歇脚的行人。
“好,歇一刻钟。”陈天应道。
他也想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些“尾巴”。
马车在茶棚外停下。
陈天依旧作普通青衫客打扮,下了车,选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粗茶,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四周。
茶棚里三教九流都有:赶路的商人、疲惫的脚夫、几个带着兵刃的江湖客,还有一个穿着绸衫、看似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独自饮茶。
陈天看似不经意,实则灵觉已如同蛛网般悄然铺开。
他注意到,那名账房先生虽然看似在专心喝茶,但耳朵却微微动着,似乎在捕捉周围的谈话。
不远处一棵大树下,一个蹲着抽烟袋的老汉,目光时不时扫过茶棚,尤其是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
更远处,官道对面的一个小土坡后,似乎有金属反射的阳光一闪而逝。
“还真是看得起我。”
陈天心中暗道。
他端起粗瓷碗,喝了一口苦涩的茶水,目光与那名账房先生有了一瞬间的接触。
对方立刻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但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没能逃过陈天的眼睛。
这时,旁边一桌几个江湖客的谈话引起了陈天的注意。
“……听说了吗?山海关那边可是死了不少人,血流成河啊!”
“可不是嘛!都说那位新封的靖安伯,年纪轻轻,用兵如神,杀得魔物屁滚尿流!”
“嘿,神不神的不知道,反正现在可是个大红人。皇上急着召见呢,这一路,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树大招风啊!朝堂上那几位,能眼睁睁看着又一个武将冒头?我看呐,这京城,怕是有人要给他准备‘接风宴’喽!”
“嘘……慎言!莫谈国事,喝茶,喝茶……”
几人似乎意识到失言,连忙岔开了话题。
陈天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了然。
看来,他此番入京,早已是各方关注的焦点。
功劳太大,有时并非好事。
歇息片刻,陈天起身付账,准备继续赶路。
就在他转身走向马车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官道远处,一骑快马绝尘而来,马上骑士穿着驿丞的服饰,却背着一面特殊的黄色小旗,那是传递最紧急军情的标志。
“八百里加急!”茶棚里有人惊呼。
那驿丞看都没看茶棚一眼,疯狂抽打着马匹,沿着官道向北京城方向疾驰而去,留下滚滚烟尘。
陈天的心猛地一紧。
边关又出事了?还是内地有了更大的变故?
在这种时候,任何紧急军情,都可能影响到京师的局势,自然也与他息息相关。
他不再停留,迅速登上马车。
“加快速度,尽快入京。”陈天沉声吩咐。
他预感到,京城的大门之后,等待他的绝非风平浪静。
各方势力的目光已经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而这道突如其来的八百里加急,更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必将激起更大的波澜。
马车再次启动,向着那座在日光下显现出庞大轮廓的帝王之都驶去。
陈天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真气缓缓运转一个周天,精神提升到最佳状态。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冷的黑莲令牌,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了。
只是不知,这“听雨楼”,又会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而那送令牌之人,此刻是否也正在京城的某个角落,注视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