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南京官场上空炸开。
次日辰时,南京行宫议事厅。
一百二十七名五品以上官员,无一缺席,无一迟到。
所有人都提前到了,有些人甚至天不亮就在宫门外等候。
他们怕。
怕这位年轻的皇帝,真的会拿他们开刀。
陈天坐在主位,没有穿龙袍,只是一身玄色常服。
但他坐在那里,就是整个大厅的中心。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都到齐了。”
陈天目光扫过下方,“很好。”
他放下茶盏,开门见山:
“朕这次南巡,有三件事。”
“第一,看看江南新政推行得如何。”
“第二,看看太湖的白莲教,到底想干什么。”
“第三……”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冷:
“看看是哪些人,在给白莲教递刀子。”
大厅里瞬间死寂。
递刀子?
什么意思?
有些官员额头开始冒汗。
“杨卿。”
陈天看向杨廷麟。
“臣在。”
杨廷麟出列,从袖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卷宗。
“念。”
“是。”
杨廷麟翻开卷宗,声音平稳却清晰:
“自去年九月至今,江南七省共查获白莲教香坛三十九处,抓捕核心教众一千二百余人。”
“据审讯,白莲教活动经费,主要来自三个方面。”
“其一,信徒供奉,约占三成。”
“其二,非法经营,包括私盐、私茶、私铸铜钱,约占四成。”
“其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几名官员:
“来自江南部分豪族的‘资助’,约占三成。”
“嗡——”
大厅里响起低低的骚动。
豪族资助白莲教?
这可是谋逆大罪!
“哪些豪族?”陈天问。
杨廷麟翻开第二页,念出一个个名字:
“苏州沈家,去年八月至十二月,通过钱庄向白莲教转账白银十二万两。”
“杭州赵家,以‘香火钱’名义,每月向太湖西山岛运送粮食五百石、布匹二百匹。”
“南京王家,为白莲教提供官船三艘,用于运送‘祭品’。”
他每念一个名字,下方就有一名官员脸色煞白。
因为这些豪族,在朝廷里都有人。
或是姻亲,或是门生,或是利益共同体。
“够了。”
陈天抬手。
杨廷麟停下。
陈天站起身,走下台阶,走到官员队列前。
他的目光,一个一个扫过那些脸色发白的人。
“沈侍郎。”
他停在一名中年官员面前。
“臣、臣在……”
沈侍郎浑身发抖。
“苏州沈家,是你本家吧?”
“是……是臣的族兄……”
“族兄。”
陈天点点头,“他给白莲教送钱的时候,你可知道?”
“臣、臣不知!”
沈侍郎噗通跪地,“陛下明鉴!臣真的不知啊!”
“不知?”
陈天笑了,“那朕告诉你——”
他转身,从杨廷麟手中拿过卷宗,翻到某一页:
“去年十月十五,你族兄沈万金在苏州‘醉月楼’宴请白莲教‘护法尊者’,你在场作陪。”
“席间,你收了白莲教送的‘见面礼’——一对和田玉璧,价值三千两。”
“可有此事?”
沈侍郎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他怎么知道?
那场宴会极其隐秘,只有五个人在场!
“拖下去。”
陈天摆手,“交给刑部审理。”
“是!”
两名禁卫上前,将瘫软的沈侍郎拖出大厅。
整个过程,无人敢出声。
陈天继续走。
“赵知府。”
“臣在……”
杭州知府赵文远颤抖着出列。
“杭州赵家,是你亲弟弟吧?”
“是……”
“他每月给白莲教送粮送布,你可知道?”
“臣……臣略有耳闻,但以为是寻常香火,所以……”
“略有耳闻。”
陈天点头,“那朕再告诉你——”
他又翻了一页:
“去年十一月,你弟弟赵文清从杭州府库‘借’走官粮三千石,说是赈灾。实际上,其中一千石送到了西山岛。”
“而你,在借条上盖了知府大印。”
“可有此事?”
赵文远腿一软,跪倒在地。
“陛下!臣、臣是被蒙蔽的!臣不知道他是送给白莲教啊!”
“不知道?”
陈天冷笑,“那为什么借条上写的‘赈济太湖灾民’,可太湖去年风调雨顺,哪来的灾民?”
赵文远哑口无言。
“拖下去。”
陈天再次摆手。
又一名官员被拖走。
大厅里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低着头,生怕下一个被点到名的就是自己。
陈天走回主位,重新坐下。
“还有七个人。”
他淡淡道,“是自己站出来,还是等朕点名?”
死寂。
片刻后,一名白发老臣颤巍巍出列,跪倒在地:
“老臣……有罪。”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短短一盏茶时间,七名官员跪了一地。
他们背后,牵扯着江南七个最大的豪族。
“很好。”
陈天点头,“至少还有点担当。”
他看向杨廷麟:“杨卿,按律该如何处置?”
杨廷麟沉声道:“勾结邪教、资助谋逆,按《大明律》,主犯凌迟,从犯斩首,家产抄没,族人流放三千里。”
“那就这么办。”
陈天拍板,“即刻抓捕这七家豪族所有主事者,抄没家产。”
“是!”
杨廷麟领命,转身离去。
陈天又看向孙传庭:“孙卿。”
“臣在。”
“你带三千禁卫,配合地方卫所,将这七家所有店铺、仓库、田产,全部查封。”
“记住——”
陈天加重语气,“一粒米、一文钱都不许流出。”
“臣遵旨!”
孙传庭也领命离去。
大厅里,只剩下跪着的七名官员,和其他战战兢兢的江南官员。
陈天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才缓缓道:
“你们是不是觉得,朕太狠了?”
无人敢答。
“那朕告诉你们为什么。”
他放下茶盏:
“白莲教在太湖搞血祭,用的是童男童女。”
“那些孩子,最小的六岁,最大的十二岁。”
“他们被绑在祭坛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魂魄被抽离,变成行尸走肉。”
“而你们背后那些豪族,给白莲教送钱送粮,帮他们收集‘祭品’。”
陈天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
“你们每一两银子,每一石粮食,都在为那些孩子的死亡助力。”
“你们的手上,沾着血。”
“现在,还觉得朕狠吗?”
跪着的官员中,有人开始痛哭。
不知道是悔恨,还是恐惧。
“全部押入大牢。”
陈天摆手,“等候发落。”
“是!”
禁卫将七人拖走。
大厅里空了一半。
剩下的官员,全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至于你们——”
陈天看向剩下的人,“朕给你们一个机会。”
“三天。”
“三天之内,凡与白莲教有过牵连的,无论主动被动,自己到南京府衙自首。”
“坦白从宽,朕可以酌情处理。”
“三天之后,若被查出来……”
陈天没有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懂。
那七家的下场,就是榜样。
“退下吧。”
“臣等告退……”
官员们如蒙大赦,慌忙退下。
走出行宫时,不少人腿都是软的。
这位皇帝,比传闻中更可怕。
不只是武力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什么都知道!
当天下午,南京城炸了。
三千禁卫军分成七队,同时冲进七家豪族的宅邸。
抓人。
抄家。
封店。
整个南京城都能听到哭喊声、哀求声、呵斥声。
百姓们聚在街头,看着一箱箱金银珠宝、一车车粮食布匹从那些深宅大院里运出。
“沈家倒了!”
“赵家也完了!”
“我的天,这是要变天啊……”
有人震惊,有人兴奋,也有人担忧。
但更多的是——痛快!
这些豪族平日里欺行霸市、鱼肉乡里,早就民怨沸腾。
现在皇帝一来,直接连根拔起,大快人心!
而更让百姓感动的是——
当天傍晚,南京府衙贴出告示:
“奉陛下旨意,抄没七家豪族家产,除充公部分外,其余将用于——”
“第一,补偿被白莲教残害的家庭,每户白银五十两。”
“第二,补贴太湖周边受蛊惑的贫苦渔民,每户粮食三石。”
“第三,在江南七省设立‘慈幼堂’,收容孤儿,免费教导读书识字。”
告示一出,全城轰动。
“陛下圣明!”
“这才是为民做主的好皇帝啊!”
“那些孩子有救了……”
百姓们跪在街头,朝着行宫方向叩拜。
民心,就这样一点点收回来了。
行宫内。
陈天站在窗前,看着远处街道上聚集的百姓。
“陛下。”
杨廷麟走进来,“七家豪族的主要成员已全部抓捕,共二百三十七人。家产初步清点,现银七百八十万两,黄金四十二万两,珠宝玉器不计其数。田产、店铺还在统计中。”
“嗯。”
陈天点头,“补偿款发下去了吗?”
“已经开始发放。”
杨廷麟道,“百姓感激涕零,都说陛下是千古明君。”
陈天笑了笑,没说话。
明君?
他不在乎这个名声。
他在乎的是,那些被残害的孩子,那些被蒙蔽的百姓,能不能得到公道。
“对了。”
杨廷麟想起什么,“周云回来了。”
“让他进来。”
片刻后,周云快步走进,单膝跪地:
“臣周云,参见陛下!”
“起来。”
陈天转身,“伤好了?”
“托陛下洪福,已无大碍。”
周云起身,从怀中取出留影镜,“陛下,这是臣在西山岛记录的画面。”
陈天接过,注入一丝真元。
留影镜亮起,投射出一幅幅画面——祭坛、石柱、黑色雕像、被抽魂的人、无生老母、暗红色的光柱……
当看到那尊八臂雕像睁开黑暗的眼睛时,陈天的瞳孔微微一缩。
“就是这个。”他喃喃道。
“陛下认识?”周云问。
“不认识,但感觉熟悉。”
陈天放下留影镜,“和五台山的黑佛,同出一源。”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太湖位置:
“太湖底下,应该也有一处封印。”
“而无生老母要唤醒的,就是封印里的东西。”
杨廷麟脸色凝重:“陛下,那我们现在……”
“等。”
陈天道。
“等?”
“对。”
陈天点头,“等太湖那边先动。”
他看向周云:“你带人继续监视西山岛,但不要靠近。只要确认那尊雕像没有完全苏醒,就不要动手。”
“是!”
周云领命退下。
杨廷麟犹豫道:“陛下,若是那雕像完全苏醒……”
“那就打。”
陈天淡淡道,“朕这次来,就是来打架的。”
他走到兵器架前,拿起一把普通的铁剑。
手指轻抚剑身。
“嗡……”
剑身轻鸣,泛起淡金色光泽。
《天子封神术》的力量,悄然注入。
“杨卿。”
陈天忽然道,“你说,如果朕现在册封太湖,会怎样?”
杨廷麟一愣:“陛下不是说过,一年最多册封三次,否则会伤及国运根本吗?”
“是说过。”
陈天点头,“但太湖情况特殊。”
他望向窗外,太湖方向:
“那里有封印,有黑暗,但也有……水脉。”
“如果朕册封太湖为‘镇水之神’,以国运加持水脉,或许能暂时压制封印的松动。”
“可是……”
杨廷麟担忧道,“万一失败呢?”
“那就硬打。”
陈天收剑回鞘,“无非是多费些力气。”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朕有种预感,无生老母也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时机。”
陈天目光深邃,“等天地阴阳转换的某个节点,等那尊雕像最虚弱,也最容易控制的时刻。”
“所以她才会选在上元节开坛,因为那是阳气初升、阴气未散之时。”
“而现在,二月仲春,阳气渐盛,阴气渐衰。”
“她如果要让那尊雕像完全苏醒,就必须在阳气彻底压倒阴气之前……”
陈天忽然停住。
他想起了一个日子。
“二月二,龙抬头。”
他喃喃道。
杨廷麟也反应过来:“还有七天!”
“对。”
陈天点头,“七天后的二月二,春龙节,是一年中阳气第一次彻底压过阴气的时刻。”
“也是……封印最松动的时刻。”
他转身,看向杨廷麟:
“传令下去,七天内,所有准备工作必须完成。”
“二月二,朕要亲临太湖。”
“会一会这位‘无生老母’,还有她想要唤醒的……东西。”
杨廷麟重重点头:“臣遵旨!”
他转身离去,脚步匆匆。
陈天独自站在窗前,望向太湖方向。
天色渐暗。
太湖上空,隐约有暗红色的云层在汇聚。
像一只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二月二,子时。
太湖西山岛,寂静无声。
白天还热闹非凡的湖面,此刻空无一船。
只有一叶小舟,悄无声息地划破水面,朝着岛中央的悬崖驶去。
小舟上,陈天一身黑衣,负手而立。
身后,周云和四名元丹境侍卫肃立,气息内敛如渊。
“陛下,就是那里。”
周云指向悬崖底部的一个洞口。
洞口隐蔽,被藤蔓遮盖。
但此刻,藤蔓被扯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
通道深处,隐约有暗红色的光在闪烁。
还有……若有若无的诵经声。
“走吧。”
陈天一步踏出,身形已到洞口。
他伸手,轻轻按在洞口的石壁上。
“嗡……”
石壁上的符文,瞬间亮起,又瞬间熄灭。
“雕虫小技。”
陈天收回手,率先走入通道。
周云等人紧随其后。
而就在他们进入后不久——
洞口处的藤蔓,缓缓合拢。
仿佛一张嘴,悄然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