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还凝着霜气，药老周柏的献药使团已在官道上疾驰了半月。
车轮碾过冻土，扬起的尘埃里，都带着几分奔赴龙潭虎穴的凝重。
当长安巍峨的朱雀门终于刺破天际时，随行的夜枭队员们下意识握紧了腰间兵刃——这座天下最繁华的帝都，此刻竟像一口密不透风的铁笼，连街面上的喧嚣都透着压抑。
市井间，关于皇帝病重的流言如同瘟疫般蔓延。
茶肆酒坊里，百姓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却不时瞟向皇城方向。
禁军的巡逻队比往日多了三倍，甲胄铿锵，刀光凛冽，尤其是皇城根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风吹过宫墙的声音，都带着肃杀之气。
“先生，这长安的气压，怕是能拧出水来。”使团副使低声道，眼中满是忧色。
药老周柏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光深邃：“楚王谋逆之心昭然若揭，陛下病重不过是他的遮羞布。咱们此行，本就是要趟这趟浑水。”
使团按例入住西域进奏院，刚安顿好，药老便亲笔书写献药文书，命人送往鸿胪寺。
文书上字迹工整，言辞恳切，既述明献药之意，也暗喻了对朝局的关切。
可谁知，这份文书递上去后，竟如石沉大海，整整三日，鸿胪寺那边连一句回复都没有。
夜枭副统领苍岚沉不住气了：“先生，定是楚王在背后作梗！这老狐狸分明是想拦着咱们见陛下！”
药老却并不急躁，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急不得。楚王越是阻挠，越说明陛下的病情有蹊跷。”
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吩咐下去，一半人留守进奏院，严加戒备；另一半随我出去走走，就说…… 我要拜访几位故友。”
太医署的朱门紧闭，门内的草木都透着几分萧瑟。
当药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守门的小吏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骤变，连忙迎了上来：“周…… 周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故人来访，难道不欢迎？” 药老淡淡一笑。
小吏左右张望了一番，压低声音道：“周大人快请进！几位老太医念叨您好些年了，只是…… 只是现在这光景，您可得小心！”
走进太医署后院的暖阁，三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早已等候在此。
见到药老，三人先是喜出望外，纷纷上前见礼，可笑容转瞬便被忧虑取代，甚至带上了几分恐惧。
刘太医屏退左右，确认门窗都已关好，才凑近药老，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周兄，你这时候回长安，简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啊！”
“陛下的病，到底如何？” 药老直奔主题。
刘太医叹了口气，伸出枯瘦的手指，比划着脉象：“蹊跷！太蹊跷了！陛下的脉象时而洪大躁急，像是烈火焚心；时而又微细欲绝，如同风中残烛。似寒似热，非风非邪，我等行医一辈子，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病症！”
于太医接着道：“更可怕的是楚王带来的那个玄冥子！那老道穿着玄色道袍，面容枯槁得像具尸体，他给陛下用的药，都是黑紫粘稠的膏状物，气味刺鼻得能熏晕人。陛下服了药，倒是能睁眼了，可眼神呆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跟个提线木偶似的！”
“我们几个实在看不下去，联名上书，说那药方有问题，结果被楚王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我们‘无能妒贤’，还差点被关进大牢！”
另一位李太医愤愤道，“现在紫宸殿被他们把持得严严实实，除了玄冥子的亲信弟子，谁都不准靠近！我们只能在外殿远远请脉，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全！”
药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那药方的成分，你们可知晓？”
刘太医摇头，脸上满是后怕：“那玄冥子防备得极严，药材都是他自己带来的，煎药也在殿内亲自盯着。有一次，我趁他弟子不注意，偷偷刮了一点药渣，想回去研究研究，结果…… 结果第二天，那个弟子就暴毙身亡了，我藏起来的药渣也不翼而飞！”
灭口！药老心中一寒。这玄冥子和楚王，显然是在掩盖什么，他们的图谋，绝不止是控制皇帝那么简单！
当晚，夜色如墨。一道黑影避开进奏院的守卫，悄然潜入药老的房间，正是张文渊。
这位御史中丞眼窝深陷，面色憔悴，显然多日未曾合眼，见到药老，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声音都在颤抖：“药老，您可算来了！陛下他…… 陛下危在旦夕啊！”
“张御史，慢慢说。”药老扶他坐下，递上一杯热茶。
张文渊喝了口茶，稍稍平复了心绪：“楚王已经控制了三省六部，禁军的大半兵权也落在他手里。近日他又以‘国库空虚’为由，要加征江南的茶丝税，说是要充实他的‘护国新军’，这分明是在为篡位铺路！”
他一拳砸在桌上，“那玄冥子的药，绝对有问题！陛下肯定是中了毒，或者被下了邪术！”
“我也是这么想的。”药老沉声道，“必须设法见到陛下，查明他中的是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
张文渊苦笑一声：“难如登天！紫宸殿被守得跟铁桶一样，全是楚王的亲信。那玄冥子还在殿外布了个什么‘辟邪法阵’，普通人一靠近，就头晕目眩，根本站不住脚。我上次想硬闯进去看看，结果被侍卫拦下，差点被扣上‘惊驾’的罪名，多亏几位老臣求情，才侥幸脱身。”
两人正一筹莫展，一名夜枭队员悄然推门而入，递上一枚蜡丸：“先生，宫内线人冒死传来的消息。”
药老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每子时，玄冥子独往偏殿‘炼丹’半时辰。”
子时？独往？药老眼中精光一闪。
这玄冥子敢独自行动，要么是自身实力极强，要么是偏殿也有埋伏，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接近真相的唯一机会。
他从怀中取出柳彦舟交给自己的黑色玉符，贴身藏好，又拿出几枚特制的 “清心辟毒丹”，含在舌下：“张御史，明日子时，我要潜入紫宸殿偏殿。请你设法在那附近制造一点小混乱，吸引守卫的注意力，不需要太久，十息就够。”
张文渊虽不知药老具体要做什么，但他深知药老的本事，当即重重点头：“好！我来安排！药老，你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