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赤焰瀑布，石洞幽明。
石洞深处，千年不熄的炉火烧得正旺，炉烟袅袅升起，与水雾交织，将洞内映照得幽明交错。洞壁上镌刻的古老符文，是巫神族传承万载的守护咒，此刻正随着火光缓缓闪烁，符文间流淌的微光，似在低声诉说着万年前的秘辛。
缗雪莹站在石洞中央，指尖轻轻抚平雪羽白裳上的褶皱。再过三日，便是她封神典成的日子，届时她将正式继承巫神之位，统领十巫天团。为了确保仪式顺利，她需提前前往灵山，检查祭坛的准备情况。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炉香与火星的味道，这是她熟悉的气息，却不知为何，今日闻起来竟有些心神不宁。
就在她提步欲走时，嗅石兽突然从石缝中窜出，蜷起毛茸茸的爪子，死死勾缠住她的雪缎云靴。
它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是焦急，声音急促得有些发颤：“且慢！雪莹神女，尚有最紧要之事告知——弑神凤羽箭，乃是巫神族的生死劫数！”
话音未落，它已纵身跃入缗雪莹怀中，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衣襟上蹭来蹭去，试图用亲昵留住她。“虽说你即将封神典成，神格稳固，寻常妖邪根本近不了你的身，但此箭乃天地间唯一能破你神格之物，你万万不可轻视！”嗅石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它用爪子轻轻拍了拍缗雪莹的手背，像是在强调事情的严重性。
缗雪莹垂眸看着怀中的嗅石兽，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她与嗅石兽相伴大半年，平日里总爱撒娇卖萌，还喜欢编造些离奇的故事逗她开心。她指尖轻轻点在嗅石兽的额头，语气带着几分宠溺：“嗅石兽，你休要诓我！”
她伸手抚过嗅石兽因焦急而炸开的绒毛，触感柔软得像云朵：“我自幼修习巫神秘术，师从三十五代巫神，早已将《巫神法典》烂熟于心。书中记载，巫神之躯乃天地灵气所化，寻常兵器根本伤不了我，何况是一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箭？”她只当嗅石兽是不舍自己离开，才编造出这般夸张的说辞，毕竟这些年，类似的“危言耸听”，她听得可不少。
嗅石兽见缗雪莹不信，急得在她怀中胡乱刨动爪子，锋利的小爪子不小心蹭到身后的洞壁，震落簌簌火星。“你别走啊！这可是正经大事，我没有骗你！”它抬起头，一双圆眼瞪得溜圆，语气急切，“万载前炼器圣手凤羽耗百年心血，采紫霄天外玄铁为簇，撷时空轮转之木为杆，淬以北海玄武髓、南荒凤凰血，更引九天神雷为翎。待箭成那日……”
它顿了顿，兽瞳突然映出洞外瀑布的赤焰，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后怕：“待箭成那日，凤羽圣手发现此箭威力太过凶戾，若落入恶人之手，定会引发三界浩劫。可此时箭已成型，无法销毁，为了压制箭中的凶性，她竟……竟剜心取血，将自己的神魂炼作了箭魂！”
缗雪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嗅石兽，指尖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住。以往嗅石兽编造故事时，总会有些逻辑漏洞，可这次不一样，从箭的材质到炼制过程，再到凤羽圣手的牺牲，每一个细节都具体得惊人，不像是凭空编造的。
她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却仍不愿完全相信：“这般神物，凝聚了凤羽圣手的心血与神魂，怕是早随炼器圣手一同殒灭了。世间若真有此箭，怎会千年间毫无踪迹？连《巫神法典》中都未曾提及半句。”
她轻轻抚摸嗅石兽的背，试图让它平静下来：“不存在的危险，不算危险。灵山那边还等着我去巡查，耽误不得，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给你带灵山的灵果好不好？”她仍当这只是嗅石兽的一场闹剧。
“火凤遗羽，尚存世间！”
嗅石兽猛地甩开她的手，从她怀中跳出，动作急切得差点摔倒。它快步跑到石洞中央的永生池边，用爪子指着池底，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当日凤羽炼箭时，万年火凤涅盘时遗落的神羽，融入箭中，那神羽拥有涅盘之力，让那支箭可破九重金身，还能吞噬神魂！若是……”
此刻，永生池底的水母正缓缓游动，发出淡淡的幽光，将池底映照得清晰可见。
炉香在石台上渐渐燃烬，最后一缕烟青，卷着幽光掠过缗雪莹含笑的眉眼。
她缓步走到永生池边，俯身望着池底的幽光，指尖轻轻触碰池水，温润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这般玄乎的箭镞，难道，你亲眼所见？”
她转头看向嗅石兽，眼中带着一丝探究，“真能教神只折翼殒灭？那……万年来，却从未有过神只被凡物所杀的记载啊！这箭真有你说的这般威力？”
她虽心动，却仍存疑虑。巫神之躯乃天地灵气所化，神格一旦稳固，便与天地同寿，除非是遭遇同等境界的神只，否则根本无人能伤。一支箭，即便材质再稀有，又怎能拥有弑神之力？
“其疾可追星斗移转，其锐能破河汉天罡。”嗅石兽端坐下来，前爪抱胸，一本正经地说道，“昔年后羿便是持此箭射落九日，你以为那九日是寻常的太阳？那是天帝的九个儿子，本体乃是金乌神鸟，拥有神格！此箭射出时，箭啸之处，天际俱裂，金乌神鸟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化作灰烬！”
缗雪莹忽然转身，发间的步摇撞碎一室烛影，烛光摇曳中，她掩唇轻笑，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你方才说这箭曾撕裂穹苍？若当真如此，怎不见诸天神佛陨落如雨？”
她走到洞壁前，指尖轻轻拂过古老的符文，符文的微光在她指尖流转，“而且，以凤羽圣手的品性，她一生致力于守护三界和平，怎会炼制出如此凶戾的武器？若此箭真存于世，一旦落入恶人之手，天下岂不是早已大乱？它现在又在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看似荒诞的说法。
嗅石兽快步跑到她身边，纵身跃到她的肩头，伏在她云鬓边轻吐雾息，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来一丝痒意。它用青玉色的鳞爪轻轻扣住她的手腕，像是怕她突然离开：“我将其藏于碧波渊薮，永生水母衔之……那地方在深渊之下，终年不见天日，除了我，无人知晓！”
它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几分神秘：“我在那里布下了九重封印，……若不是最近感应到箭的气息异动，封印似乎有松动的迹象，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些。”
缗雪莹檀口微张，下意识扶住池畔的阑干。
阑干是用千年古木制成，表面光滑温润，带着淡淡的木香。永生池底幽光潋滟，映得眉心九瓣莲钿泛起星芒，青丝垂落时，发间的银铃发出细碎的声响，打破了洞内的寂静。
“弑神凤羽箭……果真在此……”
她望着池底缓缓游动的永生水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若是此箭真在池底，那她之前的侥幸心理便彻底破灭了。她该如何处置这支箭？是将它销毁，以绝后患？还是继续封存，遵守十巫盟约？销毁的话，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引发箭中凶性，后果不堪设想；继续封存，又怕封印再次松动，被有心人利用。
“十巫盟约，此箭封存在此，仅秘传历代巫神神女。”
嗅石兽从她肩头跳下，伏在石墩上。它用尾尖轻轻扫过池面，激起细小的水痕，“千年誓言规定，此箭不为征伐利器，但作止戈明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只有当三界遭遇灭顶之灾时，巫神神女才能取出此箭，平定动乱。”
它抬头望着缗雪莹，语气带着担忧：“瞧你这般天真稚气的天性，唉……如何执掌十巫天团啊？这世间人心险恶，尤其是巫谢小子，他们一直觊觎巫神族的权力，你可千万要当心！别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缗雪莹听到“巫谢”二个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提起谢无霜时，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她蓦然羞涩地转身，腰间的银铃佩环撞出清响，像是在为她的心动伴奏：“嗅石兽，你就放心吧！有谢无霜助我——他是巫谢族的天才，不仅修为高深，还心地善良。等封神典成，我们就会成婚，到时候有他在身边，定能护我周全，也能帮我执掌十巫天团，化解两族之间的矛盾，守护灵山，护佑苍生……”
她从未怀疑过谢无霜，从儿时在灵山初遇时，她便认定了他。那时她不慎落入妖兽陷阱，是谢无霜奋不顾身地救了她，还为她疗伤。这些年，谢无霜始终陪伴在她身边，陪她修炼，陪她处理族中事务，对她体贴入微。在她心中，谢无霜是这世间最值得信任的人。
嗅石兽瞳孔间突然燃起赤金色的火焰，额间的纹路骤然亮起，那是它发怒时的征兆。它猛地跳起来，爪子指向洞外，声音带着怒意：“哼！那巫谢小子，不可信！他接近你定有目的，你千万别被他的表象迷惑！他不值得……”
“雪莹信我，便胜过无数！”
一道玄青身影突然从洞外扫过池畔石墩，速度快得如一阵风。谢无霜身着玄青色长袍，衣袂翻飞间，带着淡淡的墨香。他伸手揽住缗雪莹的腰肢，将她轻轻带入怀中，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他执起缗雪莹的皓腕，掌心托着一支新雕的雪柳木簪。簪身是用灵山特有的雪柳木制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簪头还带着半朵未雕完的并蒂莲，栩栩如生，显然是还未来得及完工。他指尖轻轻掠过缗雪莹的鸦青鬓间，语气满是宠溺：“既然嗅石兽如此不喜我们在一起，那我们今日便回灵山！莹儿，我……我雕了三天三夜，还没来得及雕完并蒂莲，等你封神典成那日，我便亲手为你雕完，再为你戴上，好不好？”
缗雪莹耳尖绯红，被他突如其来的亲近弄得有些慌乱。她长这么大，除了师父和族人，从未与异性如此亲近过。无处腾挪的足尖不小心绊住谢无霜的青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进他的怀中，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
她声音细若蚊蚋，没入他的胸膛：“方才嗅石兽前辈说笑呢……天地人间，我自是最信你！”
她抬头望着谢无霜的眼睛，那里面满是温柔与深情，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嗅石兽定是误会了谢无霜，他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谢无霜低头看着怀中的缗雪莹，她的睫毛纤长浓密，轻轻颤动着，可爱得让他心尖发颤。他指尖轻轻抚摸她的发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却很快被温柔掩盖：“傻瓜，我怎会让你失望？我们约定好要一起守护三界和平，我定会说到做到。”
他转头看向嗅石兽，语气带着几分疏离，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嗅石兽前辈，雪莹即将封神，正是需要静心的时候，不宜被无关之事打扰。你还是少说些无根据的话，免得让她烦心，影响了封神典成的仪式。”
嗅石兽见他这般态度，气得浑身发抖。它知道，缗雪莹早已对谢无霜深信不疑，无论它说再多，她都不会相信。它只能眼睁睁看着缗雪莹被蒙在鼓里，却无能为力，心中满是焦急与无奈。
永生池面点点涟漪，将二人纠缠的身影摇碎在粼粼波光中……
谢无霜轻轻扶着缗雪莹起身，拿起那支雪柳木簪，故作温柔地说：“时间不早了，灵山那边还等着你来检查，我们走吧，别误了你的封神大典。”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永生池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