缗紫若翻飞凤翼,寒玉般的手指紧扣杖身,指腹摩挲着杖身古奥的符纹,那些纹路像是活物般,随着她的触碰微微发烫,一股微弱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小臂。
额间的紫金凤尾花钿渐次亮起十二重紫金辉芒,第一重光刚起,祭神殿内的温度便骤然升高,冰棱表面凝结的霜花瞬间融化;第三重光绽放时,她发间的银铃自动轻响,与光纹产生奇妙的共鸣;待第十二重光完全亮起,每一道光芒都像有生命般,顺着发丝缠绕而上,在她头顶凝成一只展翅的紫凤虚影,将她周身笼罩在一片神圣的光晕中。
巫神权杖迸发出灼灼神辉,那光芒起初只是淡淡的紫,随后逐渐加深,化作浓郁的紫金之色,如烈日般耀眼。霎时,光芒吞尽祭神殿千年玄冰的幽光,——那些原本泛着冷意的冰棱寸寸暗沉,最终陷至幽冥永夜,唯余巫神权杖所流转的纹章,在沉寂中静静闪烁,似乎在等候觉醒时分。
“道蕴于渊,贯通穹壤,通幽彻宇,承命昭彰——”
清叱声自她唇间溢出,每一个字都带着灵力的震颤,落在冰面上激起细小的涟漪。
她凌空踏出七宿罡步,第一步落在“角宿”星纹上,地面立刻亮起淡青色光;第二步踏“亢宿”,红光随之绽放;……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祭坛的星纹之上,神识如月下潮汐漫涌开来,覆盖整个祭神殿。
刚踏出第三步,她忽觉足下虚浮,像是踩在云端,下一瞬,但见杖顶化出鸾凤引魂灯,缓缓上升,牵引着她的身形,飘然升至穹顶冰轮处。那冰轮直径丈余,表面刻满星辰轨迹,散发着淡淡的月华,与引魂灯的光芒交织,在她脚下凝成一道光阶,每一级都如水晶般剔透。
百转千回间,冰裂声里隐隐渗着远古谣曲,那旋律时而清脆如三十六代神女的银铃佩环碰撞,欢快得让人想随之起舞;时而低沉如九幽黄泉的镇魂磬音,在空旷的祭神殿中回荡,勾得人心头发颤。
缗紫若闭上眼,任由这旋律包裹着自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她,那目光里没有恶意,只有期待与审视,像是先祖们在检验她是否有资格承接传承。
“是先祖们在指引我吗?”她在心中默念,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巫神权杖。
待得神魂归位,她缓缓睁眼,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竟见三十六道素纱身影环列虚空,每一道身影都模糊不清,却能看出穿着不同时代的巫神服饰。前首神女额悬商羊衔珠钿,末位尚缀着前代神女的青鸾衔芝坠……
缗紫若端坐五凤祭坛中央,双膝跪地,将巫神权杖横陈于冰莲地面。杖身的光芒映着她眉心的花钿,随后开始幻化四季轮转之象:春则桃夭灼其华,夏现荷风动碧波,秋凝丹桂承玉露,冬绽雪梅映寒星。
“巫神族第三十七代神女缗紫若,拜谒先祖。”
她声音沉稳,随后双膝跪地,行三跪九叩大礼。每一次叩首,额头都轻触冰面,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这不是梦,是巫神族千年传承的时刻,她不能有半分差错。第一次叩首,地面的冰莲亮起一道光;第三次叩首,祭坛四周的凤鸣旌旗轻轻晃动;第九次叩首完毕,她起身时,发现掌心的巫神权杖又亮了几分。
话音方落,祭坛骤现万千星辉。
那些光点起初只是零散的几点,随后越来越多,如萤火虫般汇聚,最终如百川归海般汇作一面玄光玉璧,悬浮在她头顶。
缗紫若未敢起身,抬眸间,她眉间的紫金凤尾花钿骤放异彩,紫金凤翎甲再次覆身,翎羽纹饰流转天火,那些火焰似在燃烧,却不伤及衣物;五色神光环护周身,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
倏然,祭坛三十六道凤鸣旌旗无风自动,旗面上的凤凰图案活了过来,振翅飞出旗面,在虚空中盘旋。历代神女虚影自时光长河踏浪而来,声音杳杳叠叠,带着跨越千年的厚重:“紫凤临世,巫神正脉。千年涅盘陨尽,终见承祧之人。”
缗紫若心中一热,再向虚空行三跪九叩大礼,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却依旧沉稳:“族灵感召,恭聆祖训。愿以微躯,往圣绝学,谨承遗志。”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身后有无数先祖在支撑着她,这份传承,是责任,更是使命。
众神女广袖齐扬,霎时,她身旁的巫神权杖凌空悬立,篆纹明灭不定,流华轮转,似有万千巫祝齐诵真言。杖锋所指之处,青冥为之澄澈,万灵慑服,诸天退避。九霄云气凝作霜白璎珞,环绕杖身三匝,映得整座祭坛恍若瑶池玉界,美不胜收。
此刻,她才将巫神权杖看得真切:
杖身乃取不周山玄岩精髓煅铸而成,长约三尺,握之沉而不坠。其上古籀符纹缠踞处,嵌五色灵髓:赤曜髓燃焚天烈焰,涌熔岩之息,沧溟髓凝万古冰魄之华,青鸾髓藏草木轮回,藤蔓精魂,紫微髓纳星宿轨迹,皓月髓聚太阴清辉。
“这便是我巫神族的至宝……”
缗紫若在心中感叹,指尖轻轻拂过五色灵髓,每触碰一处,都能感受到不同的力量。
历代神女垂眸敛袖,额间的神印花钿次第亮起,从商羊衔珠钿到青鸾衔芝坠,三十六种花钿的光芒连成一片。她们唇间吐露的神谕箴言化作五色璎珞,如丝如缕交织于虚空,竟在穹顶结出瑰丽天幕——天幕上浮现出巫神族的历史,从创世到传承,再到千年前灵山覆灭,一幕幕如画卷般展开。
那玄奥之力自她们的额间沁出,凝作莹莹灵韵,如百川归海汇入杖首。每一道灵韵融入,巫神权杖的光芒便亮一分,杖身的符纹也更清晰一分。
刹那间,巫神权杖绽出阵阵神辉,虚空生漪,连祭坛冰莲都发出清越凤吟,似在欢呼这千年一遇的传承。
缗紫若双手轻抬,缓缓握住权柄。就在触碰的刹那,一股温润的灵流若醴泉初涌,自劳宫穴漫入十二重楼——先是手臂,再是躯干,最后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檀口微启,吐纳间将这股天地灵枢之气循周天经络,化入灵台方寸。
识海中忽现千重神女虚影,从第一代巫神到第三十六代,每一位神女都在向她传递信息:有的教她如何运用权杖之力,有的告知她血咒的起源,有的叮嘱她要守护族人……数万年传承的灵识如江河交汇,在她识海中奔腾,最终在她眉间处凝作一枚透骨的凤尾花钿,比之前更加璀璨。
此刻她眸底映出万载星河,唇角扬起的新月弧度里,既有少女初承大统的庄重,亦含着百代圣女隔世相授的慈悲。皓腕轻转间,巫神权杖的流华化作五凤齐鸣,声音响彻祭神殿,震得冰壁上的霜花簌簌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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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冰阶之上,莲纹香鼎吞吐千年烟篆,烟雾缭绕间,带着淡淡的檀香,让人心神安宁。
“吾等驻守虚空千载,终将巫神权杖交托于汝。”为首的神女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威严。“此杖纳八荒灵韵,乃是巫神神女统御十巫族之尊器。望汝能善用此杖,护佑族人,护佑苍生!”她的身影在光中愈发清晰,能看到她衣袍上绣着的初代巫神图腾。
缗紫若屏息聆听,不敢有半分懈怠:“紫若定不辱使命!”
历代神女素绡广袖无风自动,额间花钿映着神识幻境中的星辰,为首神女轻抚枪缨垂落的珊瑚流苏:“今特以凤凰精魄为引,采不周山玄铁淬东海鲛珠,合四十九道雷火锻足三百日,铸就一杆‘星落枪’予汝。汝既有紫金凤翎甲,当持此器,应对未来之险。”
缗紫若只觉掌心一阵灼烫,低头时,见鎏金云纹自腕间缠绕而上,顺着手臂蔓延,最终在她手中凝成——七尺长的紫金凤纹双头枪。她握住枪柄,能感觉到里面蕴藏的力量,与巫神权杖隐隐呼应。
“日倾掩魄,星落摧枢。”神女轻声念出枪的口诀,声音里满是期许。
缗紫若仔细端详这杆星落枪:枪身蟠曲双凤,金睛灼灼,翎羽间流淌着星辰;枪头可分离为短戟,枪尖绽出紫电碎芒,稍一振腕,便有鸾鸣破空。她试着挥舞了一下,枪身轻盈却不失厚重,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凌厉的气势。
“切记遇贪则噬,遇诚则佑。”神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郑重的叮嘱,“神识既承,权杖认宗,汝当破虚归尘,完成未竟之事。”
忽有鼓声虚空震响,沉闷而有力。
神女们化作流光,次第消散。唯余身着白羽雪裳的白凤神女,三度踏云回眸,第一次是不舍,第二次是担忧,第三次是期许。足尖点着寒泉冰莲,冰冷的玉指抚过缗紫若眉心的凤尾花钿,指尖的触感真实得不像虚影。
“千年境迁,封印神识,足证轩辕、巫谢两族仍在现世……”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也有遗憾,“你能走到这里,实属不易。”
“如今,紫萱灵契已认主……,轩辕的血咒或许能解。”缗紫若想到白凤神女缗雪莹的生前遭遇,想到她与谢无霜的恩怨,想到画壁上的画面,不免喟叹。“那画壁上……您与谢无霜的过往,……”这些问题在她心中盘旋许久,此刻终是未能问出口。
“恩怨情仇,终有劫数。”
神女缗雪莹的虚影突然震颤,像是随时会消散,她将后半句的叹息浸入消散的流光,“封神典成,紫萱解忧……若得真相,待汝赴漫州寻回水月幻镜,自会知晓一切……”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彻底消散在虚空之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清香,萦绕在缗紫若鼻尖。
缗紫若望着飘远的流光,在虚空中消散不见,单膝触地,行大巫礼——双手交叠于额前,弯腰九十度,停留三息。
刹那间,万千冰凰羽自虚空飘落,霜雪铺满寸寸长阶,虚空之门缓缓闭合,最后一线光映亮她眸间的伤感。
她握紧手中的星落枪,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水月幻镜,查清当年的真相,化解两族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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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怨情仇,终有劫数。封神典成,紫萱解忧……”
缗紫若喃喃呓语,蓦然从传承的幻境中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依旧跪在五凤祭坛中央,巫神权杖和星落枪都在手中,只是周围的光纹和虚影已消失不见。
她睁开眼,青丝拂过额间,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方觉周身灵脉流转竟似春溪破冰,温暖而顺畅,——之前因打斗受损的经脉已完全修复,甚至比之前更加强韧。整个人仿佛被重塑了骨血,充满了力量。
继而,千年玄冰穹顶簌簌坠雪,雪花落在她的肩头,瞬间融化。恰有片凤羽飞落掌心——那凤羽渐渐化作一件缀满霜晶的白羽雪裳,触感柔软,带着淡淡的凛冽清香之气。
“莫不是虚空一梦?”
她以巫神权杖拄地,支撑着起身,抬眼望见那暗淡无光的冰晶棺椁,心中恍然大悟。
“原来,此处是白凤神女的衣冠冢……”
她抱紧那件白羽雪裳,指尖轻抚裳身的纹路,眼眶微微发红。这位先祖一生为了两族和平奔走,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死后谢无霜竟连同她的衣冠冢藏得如此隐秘,连后世族人都难以寻觅。
紫修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指尖拂过缗紫若的腕脉,感受到她平稳而强劲的脉搏,松了口气,随即压低声音,轻声附耳:“穿心之箭,早已了断前尘情缘!巫谢宵小,何故在此,惺惺作态?”
“那方才扫落紫修兄的火光……”轩辕思衡跌坐在地,心头一阵忽如其来的疼痛,素来温润的眉眼沁出冷汗,他捂着胸口,声音有些虚弱。
“弑神凤羽箭!”谢墨寒惊呼,“先祖竟将它与巫神权杖藏于一处!我之前只在古籍中见过记载,今日才知它真的存在。”
“难道真的是弑神凤羽箭的余威?”轩辕思衡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祭神殿中突然如此失态。
“到底是藏着轩辕秘辛,还是葬着巫谢的情爱恩仇呢……”轩辕熙鸿用折扇掸去碎雪,目光在冰晶棺椁与缗紫若之间流转,满是好奇地问道:“话说,那支弑神凤羽箭今在何处?方才那般大的动静,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缗紫若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喃喃自语。“恩怨情仇,终有劫数。封神典成,紫萱解忧……”白凤神女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漫州的水月幻镜,到底藏着怎样的真相?
众人屏息凝望祭坛,只见余烬散作青烟,那传说中能诛神灭魔的弑神凤羽箭,竟似融雪般了无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轩辕熙鸿俯身拾起半片从缗紫若手中飘落的白羽,那白羽在他指间寸寸成灰,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