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只剩下法则的对撞声。
阿努比斯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仿佛从虚空的另一端传来:“称量,开始。”
他掌中的那架精致天平,瞬间扩大百倍,化作一道横亘天地的巨大虚影。天平的一端,刻着代表“生命”的圣甲虫符文;另一端,则是一片深邃的、代表“死亡”的寂静深渊。
无需任何操作,那“死亡”的一端,轰然下沉。
仿佛整个宇宙万物的终结,那无可抗拒的熵增定律,都化作了实质的重量,压在了天平之上。
“噗——”
那名少女吟唱出的白色光罩,在这股绝对的法则之重下,瞬间被压得粉碎!她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身后那几十个幸存者,生命力仿佛被瞬间抽走了一半,尽数委顿在地,眼神变得涣散。
这就是阿努比斯的力量。他不屑于屠杀,因为在他眼中,生命本身,就是违背平衡的、待被清算的原罪。
“信仰太轻,太脆弱了。”阿努比斯冷漠地宣判,“现在,轮到你们了。”
玛丽翠绿的藤蔓翅膀奋力扇动,无尽的生命能量如潮水般注入那下沉的“生命”一端。天平剧烈地地震颤了一下,下沉的速度稍稍减缓,却依旧未能将其拉回平衡。
她的力量,是“生”的具象。而阿努比斯的力量,是宇宙终极的“死”的法则。用有限的生命去对抗无限的死寂,本身就是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拔河。
“没用的。”阿努比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乎怜悯的讥讽,“在你的‘存在’耗尽之前,我的‘终结’,永恒不灭。”
“是吗?”
刑天的声音,第一次在这场法则的对撞中响起。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手中的战斧“戚”,散发出一种比星辰、比深渊都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光芒。
“你的天平,拿错了砝码。”他抬起头,金色的眼眸直视着那巨大的天平虚影,“你称量的,是过程的重量,却忽略了……‘开始’的存在。”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战斧。
他不是要攻击阿努比斯,也不是要去轰碎那座天平。他只是将“戚”,那柄象征着“命运”与“秩序”的战斧,像一枚标尺,轻轻地放在了天平的支点之上。
嗡——!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宏大波纹,以战斧为中心,轰然扩散!
那架巨大的天平,在接触到“戚”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一个全新的、更高维度的“定义”!它那代表“死”的一端不再下沉,代表“生”的一端也不再上扬,整个天平……凝固了。
不,不是凝固。而是它原本的“称量”功能,被一个更优先的“公理”覆盖了。
“这是……”阿努比斯面具下的眼神,第一次剧烈地波动起来,“你……你在篡改法则!”
“我只是诉说了事实。”刑天平静地回答,“在‘死’与‘生’被衡量之前,‘存在’本身,就已经成立。它是一切的前提,是天平之外的、绝对的基石。你的天平,必须先在‘存在’的公理之下,才能运转。”
“而现在,我把它,放在这里。”
刑天的话,如同神谕,直接打在了阿努比斯力量体系的根基之上。阿努比斯引以为傲的死亡法则,在“存在的公理”面前,就像一道数学题,遇到了一个无法被证明、也无法被推翻的“公设”。它本身没错,但它在更高的维度上,失效了。
那位本已奄奄一息的少女,在感受到这股波纹的瞬间,身上的伤势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她身后那些虚脱的村民,也重新呼吸到了带着生命气息的空气。
“你……不是神只……”阿努比斯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惊骇与不解,“你是什么怪物?!”
“我?”刑天咧嘴一笑,他握紧了那柄放置在天平支点上的“戚”,猛地向上一抬!
“我是来推翻这天平的!”
轰——!!!
被他抬起的,不是那架虚幻的天平,而是阿努比斯赖以存在的整个“死亡法则”的根基!
阿努比斯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他手中的节杖与天平同时亮起,疯狂地稳固自己的领域。但他的法则,在“戚”所代表的、更高级的“秩序”面前,支离破碎!
他引以为傲的死亡领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崩溃!天空重归昏黄,大地恢复死寂,但那股代表着“终结”的压迫感,却已荡然无存。
“呃啊……”阿努比斯踉跄后退,肩上那架小巧的天平,竟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输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被彻底碾压。
刑天一步步走向他,每一步落下,脚下都有金色的法则符文亮起,加固着这片土地的“存在”,驱逐着代表“虚无”的死亡。
“现在,让我来称量一下你。”刑天将斧尖,轻轻抵在了阿努比斯的胡狼面具上。
“你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阿努比斯沉默了。他眼中的光芒剧烈闪烁,似乎在进行着剧烈的内心挣扎。
良久,他缓缓地、艰难地开口:“我的价值……是为一个即将崩坏的世界,带来最终的、公正的……安息。”
“错了。”刑天摇了摇头,“你的价值,就是让我明白一件事。”
他收回斧子,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以为塞特只是个疯子,想制造混乱。你以为尼克斯只是个饕餮,想吞噬世界。”刑天看了一眼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但他们真正的目的,远比那……更可怕。”
刑天转过身,看向那满脸敬畏与感激的少女,以及她身后获救的村民们。
“阿努比斯,你的存在,让我确认了他们的计划。他们不是要污染源头,他们是要‘打开’源头。”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要释放的,是比法则更古老,比神只更混沌的……盖布(大地之神)当年亲手埋葬的,世界最初的‘原罪’!”
此言一出,阿努比斯浑身剧震!
赫特的灵魂更是失声惊叫:“难道是……那个传说?!不可能!那东西一旦被释放,整个地球的因果都会被碾碎,一切都会回归到……最原始的混沌之汤!”
刑天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到极点的表情。
“阿布辛贝,不是塞特的神国。”
“它是……这座世界的,地狱之门。”
话音落下,阿努比斯深深地看了刑天一眼,他那破碎的面具下,眼神复杂无比。最终,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化作一道黑烟,带着无法言喻的沉重与迷茫,消散在了夜色中。
战场,恢复了宁静。
那位年轻的少女,挣扎着站起身,对着刑天的方向,用古老的埃及语,深深地鞠了一躬。
“感谢您,来自星辰的战神。您的存在,就是尼罗河……最后的希望。”
刑天没有回应。他只是遥望着南方的天际,那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大的眼睛,正从大地深处缓缓睁开。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