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非活物。 刑天的战意本能地告诉他这一点。这些由数据流构成的“启蒙者”,没有心跳,没有体温,没有灵魂。他们是概念的延伸,是哲学的武装,是罗伯斯庇尔这台超级计算机为了“消灭神话”而编写出的最终杀毒程序。
“检测到目标战力,远超预估。”伏尔泰的雕像率先开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如同调试时的系统音,“启动第一协议:‘嘲讽’与‘解构’。”
他手中的《哲学辞典》疯狂翻开,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如同一群被惊扰的蜂群,脱离书页,化作一道道锐利的逻辑“光矛”,射向刑天!
“神:一种对未知的、非自然力量的恐惧投射。” “奇迹:低概率事件的情感化误读。” “战神:原始部落时期,为了合理化杀戮行为而虚构出的道德偶像。”
每一道文字光矛,都携带着一个“定义”。它们并非要刺穿刑天的身体,而是要“覆盖”他的存在,将他这头混沌的野兽,关进一个由“理性”和“常识”构成的、名为“神话”的囚笼里!
刹那间,刑天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一种外来的、冰冷的意志强行解释、分析、归类。他的愤怒,被定义为“肾上腺素飙升的非理性反应”。他的力量,被定义为“未探明的能量异常”。他那足以让星辰陨落的战神之魂,在《哲学辞典》的扫描下,成了一堆需要被修正的“数据异常报告”。
“聒噪。”
刑天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他对那些射来的光矛不闪不避,只是抬起头,发出了低沉的、自远古洪荒以来就从未改变的咆哮!
“吼——!!!”
这不是声音,这是“意志”的本身。
是刑天与天帝争斗,被斩首后依旧挥舞战斧的“不屈”! 是炎黄部落与蚩尤血战,不问缘由、只为生存的“战意”! 是生命在诞生之初,为了吞噬、为了繁衍、为了存在而搏杀的、最原始的“霸道”!
这声咆哮,形成了一道纯粹的、不可理喻的“混沌之潮”。
那些金色的文字光矛,在接触到这股潮水的瞬间,就如同清水滴入滚油,瞬间就被蒸发、被同化、被吞噬!“神”“奇迹”“战神”这些冰冷的定义,在绝对的、不讲道理的“存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失败。目标无法被‘定义’。”伏尔泰的数据流身体闪烁了一下,出现了第一次卡顿。
“启动第二协议:‘束缚’与‘制衡’。”
这一次,开口的是孟德斯鸠。 他身后的那架巨大天平,开始轰然运作。天平的一端,是一个小小的、由无数蓝色代码拼成的“人”字。另一端,则缓缓浮现出刑天那顶天立地的魔神虚影。
“凡·人”一端,猛地沉了下去。 而刑天那一边,则高高翘起。
“警告:目标个体权能,已严重突破‘社会公约’所允许的范畴。”孟德斯鸠的声音响起,“启动‘制衡修正’!”
一瞬间,刑天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他引以为傲的神力,仿佛被注入了“稀释剂”,开始变得迟滞、粘稠。他想迈出一步,却感觉脚下的空间被无数无形的“法则链条”锁住,每移动一寸,都要付出比之前大十倍、百倍的力气。 他挥动战斧,却感觉斧头带起的不再是毁灭之风,而是一片被“秩序”抚平的涟漪。
“杀……你……”
刑天怒吼着,强行催动神力。神力与那股无形的“制衡”力量疯狂对撞,让他体表的肌肤寸寸开裂,金色的神血如同熔岩般流淌,但每流出一滴,又立刻被更强的战意点燃、蒸发!
就在他被“法之天平”死死拖住之际,卢梭的动手了。
他的“社会契约”图腾,轰然扩大,化作一个无边无际的蓝色穹顶,将整个先贤祠笼罩。
“‘公意’已形成。此‘公意’即神意,即最高法则。”
“判决:异质个体‘刑天’,对集体‘法兰西’之存续构成根本性威胁。” “执行最终敕令——‘剥夺其存在合法性’!”
嗡——!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来自于亿万“理性公民”意识形态汇聚而成的恐怖压力,从四面八方向刑天挤压而来。这不再是物理攻击,而是“社会”本身,在“开除”他的“人籍”!
他不再是敌人,而是“错误”。 他不再是生命,而是“病毒”。 整个世界的“理性”,都在联合起来,要将他这个最大的“bUG”,从现实层面,彻底、干净地“删除”!
在这哲学的囚笼、逻辑的枷锁、社会的放逐三重绞杀之下,就算是神明,也要被磨灭、被同化!
罗伯斯庇尔站在控制台前,看着数据洪流中,那个正在被层层“格式化”的黑色身影,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胜利的微笑。 “看到了吗,刑天?这就是人的力量。不是某个个体的强大,而是集体理性的光辉。你,一个神话的残渣,如何能与一个时代的意志抗衡?”
然而,就在这时,那即将被抹去的数据流中,传来了刑天沙哑,却又带着无尽嘲讽的声音。
“集体?” “法则?” “公意?”
黑色的身影,在被彻底删除前的最后一刻,忽然停止了挣扎。 他缓缓地、用尽全力地,抬起了手中的战斧“戚”。 但他要攻击的,不是卢梭,不是孟德斯鸠,甚至不是罗伯斯庇尔。
他,将斧刃,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罗伯斯庇尔,你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 他的声音,穿透了所有人的逻辑,响彻在罗伯斯庇尔的脑海深处。
“你试图用你们的‘规则’来审判我。” “但你忘了……”
“我,刑天……”
“在我自己的世界里……”
“我,即是唯一的‘公理’!”
“我,即是唯一的‘法则’!”
“斩!”
他对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劈下了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