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和龙华带着星辞提着纸灯逛老街。青石板路被月光洗得发亮,两侧的马头墙在灯光下投出参差的影子,偶尔有晚归的居民骑着自行车驶过,铃铛声清脆得像碎冰。星辞的纸灯上画着他白天画的“长翅膀的小老虎”,暖黄的光晕把走兽的轮廓映在墙上,仿佛真的在跟着我们往前走。
走到巷子深处,一家灯笼铺还亮着暖黄的光。竹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圆的、方的、六角的,有的绘着山水,有的描着戏曲人物,连星辞手里那盏简单的纸灯,在这光影里也显得格外生动。老板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小马扎上,用细竹篾,灵巧地编织灯架,手指翻飞间,一个六角形的灯骨,渐渐成型。
星辞看得入了迷,悄悄松开我的手,蹲在老人脚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竹篾的走向,连纸灯的光晕在地上晃出晃动的光斑都没察觉。老人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笑了笑,递过一段多余的竹篾:小朋友,要不要试试?星辞怯生生地接过,学着老人的样子把竹篾弯成弧形,却因为力气太小,竹篾地弹开,惊得他缩回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龙华走过去,握住他的小手,帮他一起固定竹篾的弧度:慢慢来,像这样顺着竹子的性子来,它就会听话了。星辞在他的引导下,终于把两段竹篾拼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字,举着给我看时,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辰。
离开灯笼铺时,星辞的纸灯上多了个歪歪扭扭的竹篾——是他坚持要给会飞的小老虎加上的。我们沿着河边往回走,晚风带着水汽拂过脸颊,远处传来评弹的琵琶声,咿咿呀呀的,像从旧时光里飘来的絮语。星辞突然停下来,指着河面上自己的影子说:爸爸,小老虎在水里游泳呢!灯光下,他的影子和纸灯的影子叠在一起,在微波里轻轻摇晃,真的像只轻盈的小兽在嬉戏。龙华蹲下身,掬起一捧河水,映着灯光给星辞看:你看,水里也有星星。小家伙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水面,看着粼粼波光里闪烁的光点,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回到民宿时,星辞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手里却还紧紧攥着那根编了一半的竹篾。我替他洗漱时,他迷迷糊糊地说:爸爸,明天还要编灯笼,给奶奶也编一个......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哈欠,小脑袋歪在我肩上睡着了。
我把他轻轻放在床上,看着他怀里抱着竹篾、嘴角还带着笑意的睡颜,忽然觉得,这趟旅程里,我们收获的何止是风景。龙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本旅行手账,翻开的那页上,是他刚才偷偷画的速写——灯笼铺前,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老人脚边,手里举着竹篾,头顶的纸灯晕开一圈暖黄的光。他把竹篾当成宝贝了。龙华轻声说,指尖拂过画上的线条,明天咱们去买些竹篾和彩纸,在院子里教他编灯笼吧。月光从窗棂洒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温柔得像幅水墨画。我点点头,走到他身边,一起看着床上熟睡的星辞,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里被一种踏实的温暖填满。或许,所谓的岁月静好,就是这样,和爱的人一起,把寻常日子过成诗,把点滴时光熬成糖,让每一个平凡的瞬间,都藏着值得回味的甜。
第二天一早,星辞果然是被窗外的鸟鸣唤醒的。小家伙一睁眼,就摸向枕边的竹篾,见它安然躺在那里,才心满意足地咧嘴笑了。吃过早饭,龙华便带着我和星辞,去了老街的杂货铺。各色竹篾整齐地码在墙角,彩纸则像一道道彩虹,,挂在货架上,红的、黄的、粉的,还有带着暗纹的洒金纸,看得星辞眼睛都直了。他踮着脚尖选了半天,最后抱了一捆浅黄竹篾和几张明黄、湖蓝的彩纸,说是要给奶奶编一个“会发光的凤凰灯笼”。
回到民宿的庭院,阳光正好透过海棠树的枝桠,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龙华搬来两张小凳,将竹篾、彩纸、胶水、剪刀一一摆在石桌上,俨然成了个临时工作台。星辞学得有模有样,先模仿着老人的手法,将竹篾浸泡在温水里,说是“让竹子变软听话”。龙华则拿起一根稍粗的竹篾,演示如何起底、弯曲、固定,指尖翻飞间,一个圆润的灯笼骨架渐渐成型。我坐在廊下,一边帮他们递东西,一边看着星辞专注的侧脸——他时而蹙眉研究竹篾的角度,时而因为成功弯折一根竹篾而欢呼,小脸上满是创作的雀跃。
“爸爸你看,我的凤凰翅膀快做好啦!”星辞举着两根弯成弧形的竹篾,兴奋地朝我挥舞。那竹篾弧度虽不完美,却透着一股孩童特有的天真拙朴。龙华放下手中的活计,帮他将翅膀,固定在灯笼主体上,又取过湖蓝彩纸,教他如何剪出流线型的尾羽。“剪的时候要慢一点,顺着线条走,就像你画水袖一样,要流畅才好看。”星辞听得格外认真,小剪刀在纸上小心翼翼地移动,偶尔剪出个小豁口,便吐吐舌头,用胶水补贴一小块彩纸,倒也成了独特的装饰。
临近中午,星辞的“凤凰灯笼”终于初见雏形。虽然骨架有些歪歪扭扭,彩纸粘贴得也不甚平整,甚至连翅膀都一大一小,但在他眼里,这无疑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灯笼。他提着灯笼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阳光透过彩纸,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真像一只五彩斑斓的凤凰在蹁跹起舞。民宿阿姨端来刚蒸好的桂花糕,甜香混着竹篾的清苦,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星辞跑累了,抱着灯笼坐在石凳上,小口小口吃着桂花糕,忽然抬头问:“爹爹,下午我们去看那个有‘斗拱’的房子吗?我要把它画下来,放在灯笼里,让凤凰住在古建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