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行宫碎片的自毁光芒,如同在死寂虚空中绽放的最后一场盛大烟火,璀璨,却带着无可挽回的悲壮与寂灭。那坚定守护了万古的淡金色光膜在剧烈膨胀后,猛地向内坍缩,随即化作一股席卷数百万里虚空的纯净能量风暴,将扑来的九幽舰队尽数吞没!
张炁被应急传送阵抛射出去时,最后“看”到的,便是那吞噬一切的炽烈白光,以及白光深处,琉璃宝塔毅然决然、寸寸崩解的最后轮廓。塔灵那苍老而决绝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活下去……完成帝姬之志……”
……
剧烈的空间撕扯感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与黑暗。张炁感觉自己像一片随风飘零的枯叶,在混乱的时空湍流中翻滚、沉浮。最后那一瞥的悲壮景象,与琉璃仙帝记忆碎片中那化道封印的决绝身影重叠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不仅仅是塔灵的牺牲,还有岩的魂铸壁垒,守墓人的枯坐万古,巡天卫残魂最后的解脱……一张张面孔,一段段嘱托,在他意识模糊的脑海中反复闪现。为了对抗那笼罩诸天的“终焉”阴影,为了打破那源自“自己人”的恶毒阴谋,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的牺牲。
而他自己呢?拖着这具残破的身躯,带着一个隐患未除的“传承之种”,背负着沉重的真相与期望,前路又在何方?
愧疚、悲伤、愤怒、迷茫……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击着他本就因伤势和消耗而脆弱不堪的道心。意识在黑暗中越沉越深,仿佛要坠入永恒的寂静。
(警告:主体意识活性持续下降……道心波动剧烈……有沉沦风险……启动最低限度维持协议……调用时空道痕稳定感知……调用封印道痕隔绝负面情绪侵蚀……)
道灵微弱而机械的提示音,如同黑暗中遥远的一点萤火,勉强维系着他最后一丝清明。新获得的时空与封印两道痕的力量,在本能地守护着他的核心。
不知在黑暗中漂浮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已是数年。
直到一股微弱但熟悉的、带着洪荒世界特有气息的空间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涟漪,触及了他。
是接引的波动?有人在定位他?是藤?还是……
这个念头如同一点火星,点燃了他求生的本能。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调动起手背上那隐没的“封印道痕”印记,以及识海中沉寂的“时空道痕”雏形,将它们的气息如同信标般,微弱但持续地释放出去,回应着那股牵引。
下一刻,一股柔和但坚韧的空间力量包裹住了他,将他从无序的时空漂流中打捞出来。
天旋地转之后,他重重地摔落在坚实而冰冷的地面上。熟悉的、带着淡淡灵草清香的空气涌入鼻腔,耳边隐约听到了惊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是主人!主人回来了!”一个浑厚中带着难以抑制颤抖的声音响起,是烈。
“快!扶他起来!小心!他伤得很重!”另一个温和却充满焦急的女声,是沧波。
“都让开!我先检查!”藤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极快。
模糊的视线中,几张熟悉而充满担忧的脸庞凑近。烈那刚毅的脸上写满了后怕与心疼,沧波眼圈通红,藤则眉头紧锁,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腕脉,精纯的魂力和探测符文涌入他体内。
“肉身损毁超过六成,道基裂痕遍布,混沌本源燃烧过度,境界跌落到元婴边缘,神魂虚弱且沾染了诡异的寂灭与时空乱流气息……还有,他体内多了两股极其高阶的陌生道痕力量,一股在镇压伤势,一股似乎与神魂紧密相连……”藤越探查,脸色越是凝重,“怎么会伤成这样?!还有,岩呢?混沌堡垒呢?”
张炁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嗬嗬的气流声,又是一口淤血涌出。
“先别问那么多!疗伤要紧!”沧波急道,双手已经泛起充满生机的翠绿光芒,按在张炁胸口,精纯的生命之力源源不断注入,滋润着他干涸的经脉和破损的内腑。她如今修为已至真仙,生命之道更加精湛,虽然无法根治道基之伤,但稳住伤势、补充生机却能做到。
烈则半跪在一旁,双拳紧握,指甲掐进肉里,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张炁惨白的脸,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一般。
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从怀中取出数枚气息各异的丹药,小心喂入张炁口中,并用真元助其化开。同时,他双手连弹,数十道闪烁着微光的符文没入张炁周身大穴,形成一个稳定的聚灵和固魂阵法。
在两位真仙级伙伴不惜代价的救治下,张炁的气息终于不再继续滑落,而是微弱地稳定下来,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围在身边的三人,目光最后落在藤脸上。
“……藤……烈……沧波……”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主人,您别说话,先调息!”烈连忙道。
张炁轻轻摇头,目光扫过周围。这里似乎是一处守卫森严的静室,看布置风格,应该是洪荒混沌道域王朝的核心禁地。
“岩……没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楚,“混沌堡垒……也毁了。”
“什么?!”烈如遭雷击,魁梧的身躯晃了晃。沧波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藤的手指猛地一颤,向来冷静的脸上也瞬间失去了血色。
岩,那个憨厚忠诚、永远在炉火旁挥汗如雨的兄弟,那个为了炼器之道可以付出一切的匠神……没了?还有那艘倾注了岩毕生心血、象征着王朝最高炼器成就的混沌堡垒……也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藤的声音干涩无比。
张炁断断续续,用最简略的语言,将自己被卷入时空乱流后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守墓人与归墟之核,巡天卫残魂的嘱托,时空观测台的考验与时空道痕,遭遇九幽巡逻队与伏击,岩为救他魂铸壁垒最终融入匠魂晶,燃烧混沌本源血战统帅,琉璃行宫碎片与塔灵,封印道痕的考验,琉璃仙帝记忆揭露的“玄玑金仙阴谋”与“诸天星盘真相”,以及最后塔灵启动自毁为他争取生机……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泪。每一段经历,都听得三人心惊肉跳,悲愤交加。
当听到岩最后那憨厚而满足的微笑,以及“主人保重”的诀别时,烈再也忍不住,一拳狠狠砸在地面上,坚硬的玉石地面瞬间蛛网般裂开,他虎目含泪,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沧波已是泣不成声。藤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良久,才用极度压抑的声音问道:“所以……我们一直追寻的飞升,集齐道痕,重聚星盘……很可能最终是为那个‘玄玑金仙’做嫁衣,甚至把自己献祭?”
“是。”张炁肯定道,眼神疲惫却锐利,“星盘本身无错,道痕之力也无错,错在玄玑预设的后门与污染。我们必须找到净化‘传承之种’、真正掌控星盘的方法,才能用其加固‘终焉裂隙’封印,这才是琉璃仙帝等先驱真正的遗志。”
静室内一片死寂。真相太过残酷,冲击太大。
“灵儿公主她……”沧波擦了擦眼泪,忽然想起什么,担忧地看向张炁。
张炁心中一紧:“灵儿怎么了?”
藤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些许冷静,但眼神依旧沉重:“主人,您失踪后,龙族那边传来消息,造化天池一战,蚀骨魔尊投影自爆引动‘终焉之门’气息,虽然被龙皇和太上长老联手镇压,但敖灵儿公主为保护当时正在疗伤关键期的龙族几位太子,过度催动真凰本源,受了极重的道伤,伤及根本,据说……可能影响日后道途。真凰族已经派人将她接回族地深处疗养,具体情形,龙族封锁得很严。”
张炁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灵儿……也重伤了?因为保护龙族?他想起在造化天池最后,那道不顾一切想要冲向他却被能量乱流掀飞的银色身影……愧疚与心疼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又一个因他而受伤的至亲之人。
“龙族现在态度如何?”张炁强压情绪问道。
“很微妙。”藤分析道,“大长老敖烈一派,咬定您与九幽有染,是灾星,要求龙族彻底与洪荒划清界限,甚至索要赔偿。但敖灵儿公主重伤前极力为您辩护,龙皇敖广和太上长老敖寂似乎也有所保留,没有完全采纳敖烈的意见。生命道痕……龙族以‘源池污染未彻底根除,公主重伤需道痕之力疗伤’为由,暂时没有交付。不过,也没有明确拒绝,只说需从长计议。”
张炁沉默。龙族内部的矛盾,敖灵儿的重伤,让获取生命道痕变得前景难料。而敖灵儿因他受伤,这份因果和愧疚,也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主人,您先安心养伤。”烈红着眼睛,声音沙哑,“岩的仇,我们记下了!那些九幽的杂碎,还有那个什么狗屁玄玑金仙,总有一天,我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现在,您必须好起来!”
“烈说得对。”沧波也努力平复情绪,“当务之急是治好您的伤。道基之损,生命之道或许能帮上忙,但需要时间。您新得的时空与封印两道痕,也需要慢慢炼化融合。”
藤点点头:“王朝内部一切安好,有我们三人坐镇,无人敢生异心。飞升选拔暂缓,等待您的指示。当务之急,是制定下一步计划。净化‘传承之种’,寻找其他未被污染的上古遗迹线索,获取生命道痕,治疗灵儿公主的伤……千头万绪。”
张炁躺在柔软的榻上,看着三位忠心耿耿、眼中带着悲痛却更燃着熊熊火焰的伙伴,感受着体内缓缓流转的疗伤药力和生命气息,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冰冷与迷茫,稍稍退却了一些。
牺牲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但路还要走下去。不是为了自己飞升,而是为了那些牺牲者的遗志,为了还在等待他的人和世界,为了打破那令人绝望的阴谋与终焉。
他的道心,在悲恸与沉重的拷问中,不仅没有崩溃,反而如同被烈焰淬炼过的精钢,开始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坚定。
“我需要时间。”张炁缓缓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意,“疗伤,炼化道痕,理清思绪。藤,加大情报收集力度,重点关注任何与上古‘净化’、‘封印’、‘归墟本源’以及可能未被玄玑污染的上古遗迹相关的信息。烈,整顿军备,提升王朝整体战力,我们未来的敌人,可能超出想象。沧波,尽力培育高阶疗伤灵药,同时……尝试与真凰族取得联系,打听灵儿的具体情况,表达我的……关切与歉意。”
“是!”三人齐声应道。
“另外,”张炁看向藤,“关于‘传承之种’和玄玑的阴谋,暂时仅限我们四人知晓。对外,只说我在探寻道痕时遭遇强敌,身受重创,岩为护主陨落,混沌堡垒损毁。具体细节,模糊处理。”
“明白。”藤郑重点头,“此事牵涉太大,泄露恐引恐慌乃至不可测的变故。”
张炁疲惫地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三人会意,悄然退出静室,只留下最严密的守卫。
静室中,只剩下张炁一人。他内视己身,看着那遍布裂痕的道基,感受着识海中虽然被压制但依旧存在的道灵光晕,手背上隐现的封印符文微微发烫。
前路漫漫,凶险未卜。但这一次,他的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是为了飘渺的飞升,而是为了……终结这场跨越了万古的阴谋与灾难,让牺牲不再无谓,让守护有所值。
道心之问,已有答案。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恢复与准备。而在那之前,他需要先面对一个迫在眉睫的关卡——如何真正跨过真仙境的门槛,稳固乃至提升修为,以应对未来更严峻的挑战。与天仙后期统帅的一战,让他深刻认识到自身力量的不足。
他于静坐中,开始尝试引导体内残存的混沌真元,缓缓流淌过那些被琉璃仙光初步修复的经脉,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坚若磐石的真仙中期壁垒。
伤势未愈,道基受损,此刻冲击境界,无疑风险巨大。但时不我待,他必须尝试。
就在他心神沉浸,开始艰难地凝聚力量时,识海深处,那被压制到35%接管进程、沉寂许久的道灵光晕,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