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先说说高小凤吧。”
“我知道，她是赵瑞龙送给您的‘礼物’。”高芳芳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高育令的心上，“您觉得她饱读诗书，温柔体贴，是您失散多年的灵魂知己。您觉得她懂《万历十五年》，能和您聊明史，不像我妈，只关心柴米油盐。”
高育良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人，所有不堪的、隐秘的心思，都被女儿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
“爸，您有没有想过，一个渔村出来的女孩子，哪来那么好的学识和见地？一个对您一无所知的人，为什么能那么精准地戳中您所有的喜好？”高芳芳的眼神锐利起来，“那都是设计好的！是赵瑞龙和杜伯仲，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精心为您量身打造的一个‘知己’！她读什么书，聊什么话题，甚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是提前培训好的！”
高育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高小凤是他灰暗婚姻生活中的一缕阳光，是他精神世界的最后一片净土。他甚至为了她，不惜和吴惠芬秘密离婚，在香港和她注册结婚，生下了一个儿子。
可现在，女儿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一个针对他，精心设计的，美人计。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脸色灰败。
“爸，您醒醒吧！”高芳芳加重了语气，“沙瑞金来汉东，就是为了查赵家。您和高小凤在香港结婚生子的事，就是赵瑞龙握在手里的一颗炸弹！随时都能把您炸得粉身碎骨！您以为赵瑞龙会保您吗？他只会拿这件事当投名状，或者在关键时刻把您推出去当替罪羊！”
高育良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不是傻子，女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信了七八分。巨大的羞辱和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一辈子自诩风流儒雅，爱惜羽毛，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栽在了一个如此拙劣的圈套里。
“我……我该怎么办？”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无助。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省委副书记，只是一个犯了错，不知所措的普通男人。
高芳芳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父亲的心理防线已经被攻破了。
“爸，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她站起身，走到高育良身后，轻轻地帮他按着太阳穴，“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立刻和高小凤切割。”
“切割？”
“对，离婚。”高芳芳的语气不容置疑，“派个信得过的人去香港，办了离婚手续，让她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去英国，我来安排，永远不要再回来。以后他们的生活费我来负责，我会保证他们的生活，毕竟有一个和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件事必须做得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高育良沉默了。他想到了那个在香港，抱着孩子等他电话的女人，想到了那个孩子稚嫩的脸庞。虽然是场骗局，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年的感情……
“爸！”高芳芳察觉到了他的犹豫，“您现在不是在考虑儿女情长的时候！您是在悬崖边上！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不光是您自己，还有我，还有我妈，还有祁同伟师兄，所有跟您有关系的人，都会被拖下水！您为了一个骗您的女人，值得吗？”
“值得吗？”这三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高育良的心上。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吴惠芬为这个家操劳半生的身影，女儿十年苦读拿到博士学位的骄傲，祁同伟那双充满期望和崇拜的眼睛……
良久，他终于睁开眼，眼中的挣扎和不舍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高芳芳知道，第一步，成了。
她接着说：“第二步，和我妈复婚。”
高育良一愣：“复婚？”
“对。”高芳芳点点头，“您和我妈离婚不离家，本来就是为了面子。现在，这个‘面子’可以变成保护您的‘里子’。只要您和我妈还是合法夫妻，高小凤那边就算将来被翻出来，也最多是个生活作风问题，性质完全不一样。而且，一个完整的家庭，在新书记面前，也是一个加分项。”
高育良看着女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发现，自己这个十年未见的女儿，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是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了。她的冷静、果决，以及对人性和官场规则的洞察，让他感到心惊。
“芳芳，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高芳芳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精光，再抬起时，已经是一片楚楚可怜的模样。
“爸，您忘了，我这些年在国外，读的是政治经济学。我看过太多家族因为一点小事分崩离析的案例了。我不想我们的家也变成那样。”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我怕……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
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高育良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他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满是心疼和愧疚。
“好孩子，是爸爸不好，让你担心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一场政治风暴，即将在汉东登陆。而他，必须在这场风暴来临之前，修好自己的船。
“芳芳，你说的对。”高育良转过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马上就办。另外……你说的那个赵家要倒台的消息，还有没有更详细的？沙瑞金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高芳芳心中一笑。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这个汉东省委副书记的“小军师”，正式上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