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看着僵在原地的周正,又看了看一脸冰霜的陆亦可,心里的火气反而慢慢平息了下去。
他忽然笑了。
这一笑,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他们都以为新来的局长要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居然笑了。
“周正同志是吧?谢谢你,我不渴。”侯亮平的语气很温和,甚至带着几分亲切,“不过,你要是想喝水,就去倒,不用管别人。工作再忙,水还是要喝的嘛。”
他这话,明着是说给周正听,实际上却是说给陆亦可听的。
周正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陆亦可的脸色,最终还是没敢动,默默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陆亦可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但脸色更难看了。
侯亮平也不在意,他环视了一圈办公室,看着这些埋在卷宗里,一个个都带着黑眼圈的下属,慢悠悠地开了口。
“同志们,我知道,陈海局长出事,大家心里都很难过,工作压力也很大。”他的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我来之前,也了解了一下咱们反贪局的情况。听说,大家为了案子,经常加班加点,连轴转,周末都很少休息。这种精神,值得敬佩。”
办公室里的人依旧沉默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侯亮平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但是!我个人,非常不赞成这种工作方式!”
“我最讨厌的,就是加班!”
这句话一出,整个办公室瞬间炸了锅。
所有人都抬起头,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尤其是那个叫林华华的女孩,眼睛瞪得溜圆,嘴巴都张成了“o”型。
“工作,是要讲效率,不是拼时间。”侯亮平继续说道,他很满意大家此刻的反应,“白天八小时,集中精力,把该干的活儿干完。下了班,就该回家休息,陪陪家人,搞搞对象。把身体搞垮了,把家庭搞散了,案子办得再漂亮,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在这里给大家立个规矩。”侯亮平伸出一根手指,“从今天起,我们反贪局,原则上不加班!除非有极其特殊、极其紧急的情况,否则,到点就下班!谁要是让我发现,下班了还赖在办公室里,我可要批评他!”
这番话说完,办公室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真的假的?不加班?”
“这新局长,听起来还不错啊……”
林华华第一个没忍住,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看向侯亮平的眼神,瞬间就从审视变成了崇拜。
就连一直冷着脸的陆亦可,眼神里也闪过一丝诧异。她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急功近利的侯亮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侯亮平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得意。他知道,自己这一招,算是打到他们的七寸了。
没有什么比“不加班”这三个字,对这些被压榨已久的基层检察官更有吸引力了。
“当然,不加班的前提,是工作要保质保量地完成。”侯亮平补充道,“这就需要我们改进工作方法,提高工作效率。具体怎么做,我们后面再慢慢研究。”
他感觉气氛已经缓和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把话题拉回正轨了。
“好了,现在大家对我这个新局长,应该没那么抵触了吧?”他笑着问道。
林华华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像个小鸡啄米一样。
“既然我们已经是战友了,那工作上的事,就得互相配合。”侯亮平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陆亦可身上,“陆处长,现在,可以请你去一趟省公安厅,把蔡成功带回来了吗?”
他以为自己给了这么大的一个甜头,陆亦可多少会给点面子。
但他又错了。
陆亦可脸上的诧异只持续了几秒钟,很快就恢复了冰冷。
她看着侯亮平,冷笑着说:“侯局长,您这‘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玩得挺溜啊。先给个不加班的甜头,然后就立马提要求了?”
“我还是那句话,”陆亦可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您的任命文件没下来,您就没有指挥我们办案的权力。要去省厅要人,可以,请您先拿到合法的手续。或者,您让季检下命令。”
她把“季检”两个字咬得很重,意思很明显:你侯亮平,现在还指挥不动我。
侯亮平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这个女人,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陆亦可,你不要太过分!”侯亮平有些恼了,“我这是在跟你商量吗?我是在命令你!我是反贪局局长!”
“哦?是吗?”陆亦可针锋相对,“那请侯局长拿出任命文件来。白纸黑字,我陆亦可二话不说,立马执行。拿不出来,对不起,我只听季检和陈局长的。”
她又提到了陈海。
侯亮平心里一动,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个陆亦可,如此抵触自己,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程序问题。
她是陈海的人。她担心自己来了,会彻底取代陈海的位子。她怕上头的人,已经放弃陈海了。
“陆亦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侯亮平放缓了语气,“你放心,我来汉东,不是来抢功劳,更不是来抢位子的。我就是来帮陈海的。等案子办完了,害他的人抓到了,这个局长的位子,我立马还给他。”
他以为这番话能打动陆亦可,但陆亦可只是冷笑。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侯局长,您别忘了,上次是谁为了抢学生会主席的位子,在背后给陈海使绊子的?您现在说这些,谁信啊?”
陆亦可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插进了侯亮平的心里。
这是他跟陈海之间的一段旧事,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连陆亦可都知道。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听到这番话,也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新来的局长和陈局长之间,还有这样的过节。
气氛再次降到冰点。
侯亮平看着陆亦可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知道今天是指望不上她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好,你不去,我自己想办法。”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祁厅长吗?我是侯亮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