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季昌明带着雷霆之怒离去的背影,仿佛还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灼人的热浪。侯亮平独自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胸口憋着一股邪火,烧得他浑身难受。
这叫什么事?
他侯亮平,最高检反贪总局的侦查处处长,带着尚方宝剑来到汉东,是来反腐的,是来办大案要案的!可结果呢?处处受制,缚手缚脚!
一个季昌明,胆小如鼠,前怕狼后怕虎,典型的官场老油条!不就是个市委书记的老婆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道理他不懂吗?还是说,他跟李达康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侯亮平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他觉得不是自己错了,是这个地方错了,是这里的人都错了。他们都被权力腐蚀了,失去了最基本的正义感和原则性。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是正义的化身,是来扫除黑暗的利剑,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阻挠和训斥?在北京,老师们和领导们都夸他有冲劲,有能力,是反贪战线上的一把尖刀。可到了汉东,这把尖刀仿佛砍在了一团棉花上,处处使不上力,还差点崩了刃。
他不服!他骨子里的那股骄傲和偏执,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林华华走了出来,脸上都带着一丝不安和尴尬。
“侯处……”林华华小心翼翼地开口,看着侯亮平难看的脸色,后面的话有点不敢说,“那个……欧阳菁,被陆处长带走了。我们……我们还查不查了?”
听到问话,侯亮平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他仿佛一个川剧演员,在刹那间就完成了变脸。他转过身,脸上挂起了一贯的、那种带着几分戏谑和自信的笑容。
“查,怎么不查?”他轻松地耸了耸肩,好像刚才被季昌明指着鼻子骂的人根本不是他,“放了就放了嘛,多大点事。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
他拍了拍手,对着一脸担忧的林华华说:“证据嘛,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她欧阳菁以为今天走出这个门就万事大吉了?天真!我们换个思路,从外围查起。她不是在银行当副行长吗?她经手的每一笔贷款,我们都给它过一遍筛子!我就不信,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他的语气轻松,但话里的内容却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
林华华毕竟年轻,社会经验少,看侯亮平这副胸有成竹、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的担忧立刻去了一大半。她本来就崇拜这个从北京来的、帅气又能干的领导,现在更是觉得他深不可测。
“哇,侯哥,你太厉害了!季检那么生气,你一点都不怕啊?”她的大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
“怕什么?”侯亮平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亲昵又自然,“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我们是按规矩办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说完,他看了一眼手表,肚子也适时地叫了一声。
“哎呀,光顾着生气,饭都忘了吃。走走走,别想那么多了。”他豪气地一挥手,“饿了吧?侯哥带你们去吃顿好的,我知道有一家本帮菜馆子,味道绝了!今天我请客,算是给大家压压惊!”
“好啊好啊!”林华华立刻欢呼起来,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侯哥你可得说话算话!”
“那必须的!”侯亮平笑着,率先朝办公室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吹起了口哨,那首他最喜欢的《我爱北京天安门》的调子在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轻松惬意。
周正跟着季昌明赶了过来,这时候看着侯亮平那潇洒的背影,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季检刚才发那么大的火,明显是事情已经严重到了极点,可侯处长却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这正常吗?这到底是真正的自信,还是一种刻意为之的伪装?
他想起了侯亮平刚才那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嘀咕。这个“高个子”,到底是谁?是远在北京的钟家,还是新来的沙书记?
周正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他只是个小小的科级侦查员,这些高层的博弈,离他还太遥远。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跟紧侯处长的步伐。
只是,他隐隐有种预感,侯处长这种办案方式,在汉东这片复杂的土地上,恐怕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