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石一言不发地看完了整份报告,又把材料递给了身旁的沙瑞金。
沙瑞金接过,同样仔细地翻阅起来。他的眉头,也渐渐皱成了一个“川”字。
从纸面上看,这份报告无懈可击。肇事司机阮成玉,有严重酗酒史,事发前一晚确实和朋友喝了三瓶二锅头,直到深夜。第二天一早,他宿醉未醒,就开着那辆刹车系统本就有问题的重型卡车上路送货。酒精检测报告、朋友的口供、修车厂的记录……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这是一场由一连串偶然和不幸构成的悲剧。
完美,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我不看!我不信这些纸!”王馥真看两个男人的脸色都不对,情绪又激动起来,她指着那份报告,声音尖利,“这都是假的!都是他们做出来骗人的!我儿子就是被害的!”
“老伴!”陈岩石低喝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冷静,“公安办案,讲的是证据!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摆在这里,你嚷嚷有什么用?”
他的语气虽然严厉,但眼神里的失落和不甘,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也不相信这只是意外,可证据呢?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整个客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雷俊生,忽然开口了。
“陈老,王阿姨,沙书记,”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这份报告,是我们专案组根据现有证据,做出的初步结论。但是……我们祁厅长,对这个结论,有不同的看法。”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立刻让陈岩石和沙瑞金都抬起了头,目光锐利地射向他。
雷俊生迎着两位领导的目光,不闪不避,继续说道:“祁厅长认为,虽然所有证据都表明这是一场意外,但其中,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巧合。”
“比如,这个肇事司机阮成玉,为什么偏偏在前一天晚上喝了那么多酒?他一个常年跑运输的老司机,难道不知道酒驾的危险吗?”
“为什么他第二天宿醉未醒,还要坚持出车?据我们了解,他要送的那批货,根本不急。”
“还有,事故发生的那个路口,并不是陈海局长上下班的必经之路。那天早上,陈局长是临时改道,去帮一个老同事送文件。这个信息,肇事司机又是怎么知道的?”
“最关键的是,一切都太巧了,太完美了。就像是有人提前写好了一个剧本,所有人都按着剧本在演。这种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雷俊生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所说的这些疑点,正是陈岩石和沙瑞金心中所想,却又抓不住证据的地方。
王馥真的哭声停住了,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年轻的警官,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所以,”雷俊生加重了语气,“祁厅长认为,我们不能轻易地将此案定性为交通意外。在没有排除所有疑点之前,我们必须将它作为一起潜在的谋杀案来侦查!”
“因此,祁厅长在证据并不充分的情况下,顶着压力,依然下令对肇事司机阮成玉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审讯。同时,我们已经派出多路人马,对阮成玉所有的社会关系、资金往来,进行秘密调查。”
“祁厅长说,这份写在纸上的报告,只是为了应付程序。真正的调查,现在才刚刚开始。”
雷俊生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回响,掷地有声。
他再次向陈岩石鞠了一躬,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和坚定:“祁厅长让我转告您二老,他没能保护好陈海兄弟,心中万分愧疚。但他发誓,于公,陈海是人民的检察官;于私,他是自己的好兄弟。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把幕后的黑手揪出来,给陈海兄弟一个交代,给您二老一个交代!”
“祁厅长今天本来要亲自上门向您告罪,但专案组那边离不开人,他实在脱不开身,希望您和王阿姨能够理解。”
听完这番话,王馥真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她捂着嘴,慢慢地啜泣着,不住地点头:“谢谢……谢谢祁厅长……谢谢他费心了……”
她知道,有祁同伟这句话,儿子的案子,就有希望了。
陈岩石沉默着,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又仿佛看到了他背后那个自己一直看不透的公安厅长。他心中的那块坚冰,似乎也开始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而一旁的沙瑞金,眼神中则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欣赏和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