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办公室,庄重而肃静。
季昌明正戴着老花镜,仔细审阅着一份文件。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地干到退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自从侯亮平这个“孙猴子”空降到汉东,他这检察院就没一天安生过。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不等季昌明应声,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侯亮平一马当先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脸色不善的陆亦可。
季昌明眉头一皱,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快。这两个关系户,一个比一个不懂规矩。他放下手里的文件,摘下老花镜,不悦地看着他们:“你们两个,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进我的办公室之前,就不能先敲敲门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责备,也带着上级对下级的敲打。
陆亦可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侯亮平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季昌明话语中的不满情绪,他步履匆匆地走到办公桌前,满脸兴奋地开口说道:“季检,有一个超级大案子!情况非常紧急,十万火急啊!”
听到“大案子”三个字,季昌明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凝视着侯亮平,眉头微皱,追问道:“什么案子?能让你侯大处长如此沉不住气?”
“蔡成功全招了!”侯亮平把手里的一份刚整理好的审讯笔录拍在季昌明的办公桌上,“他举报京州城市银行的副行长欧阳菁,收受他两百万的贿赂,为他的公司违规发放贷款!时间、地点、经手人,所有细节都对得上!”
季昌明拿起笔录,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越看,他的脸色就越凝重,眉头也皱得越紧。
欧阳菁!她可是李达康的老婆啊!这个侯亮平,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才刚来汉东没几天,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他难道真的不了解汉东的情况吗?这里的水可是深得很呢!还是说他有什么依仗,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季昌明看完笔录,沉默了。他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这件事的利弊。查,得罪的是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李达康背后是秘书帮,势力盘根错节。不查,侯亮平肯定不干,他背后站着最高检,站着钟家,更得罪不起。更要命的是,新来的沙瑞金书记,态度暧昧不明,但明显是想在汉东搞出点动静来。
这简直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退休,怎么就这么难呢?
“侯亮平同志,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打算?”季昌明抬起头,不动声色地问道。他想先探探侯亮平的底。
“这还用说吗?”侯亮平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季检,证据都摆在眼前了,蔡成功交待得这么详细,肯定是马上对欧阳菁进行立案调查啊!我已经让周正去农村信用社那边调取相关的贷款记录了,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季昌明听到这话,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你已经让人去查了?谁给你的权力?你向我汇报了吗?你经过院党组讨论了吗?”季昌明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他感觉自己的血压都在往上飙。
这个侯亮平,简直是无法无天!
“再说了,丁义珍是李达康的人,现在跑了。欧阳菁也是李达康的人,现在又出了问题!”侯亮平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种种迹象都表明,李达康绝对有问题!我们应该顺藤摸瓜,把这个大老虎给揪出来!”
季昌明的脑子都要炸了。查李达康?一个省委常委,是你说查就能查的吗?你这是反贪,还是想在汉东政坛引爆一颗原子弹?
“侯亮平!”季昌明终于忍不住了,重重地一拍桌子,“你冷静一点!李达康是什么级别?他是我们能随便动的吗?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
“我怎么无组织无纪律了?”侯亮平也激动起来,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来汉东之前,最高检的领导就找我谈过话,明确指示,丁义珍的案子,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我刚到汉东,沙瑞金书记也找我谈话,也是这个意思!难道他李达康是铁帽子王,就高人一等吗?”
“最高检的指示?那你有书面文件吗?”季昌明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季检察长!”侯亮平见他不松口,干脆把最后的底牌亮了出来,他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威胁意味却丝毫未减,“您怎么说,也算是我的老领导了。您看着我一步步成长起来,总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阻止我进步吧?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让小艾知道了,恐怕也不太好吧?”
又是钟小艾!
季昌明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阵无力。他知道,自己输了。跟这种有背景的“衙内”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你跟他讲规矩,他跟你讲尚方宝剑;你跟他讲程序,他跟你讲后台背景。
他深深地叹息一声,仿佛心中的怨气都随着这口气被吐了出来。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思忖:“侯亮平啊侯亮平,你若不是依仗着钟家这棵参天大树,又怎能如此顺风顺水地一路高升呢?”
在他看来,侯亮平的所谓“进步”不过是仰仗着钟家的权势和背景罢了。没有钟家的庇护,侯亮平恐怕只能在底层苦苦挣扎,哪有今天这般风光?要不是靠着钟家这棵大树,能进步个屁!
但他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他摆了摆手,语气也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猴子啊,猴子,你真是我的克星。这里是汉东,不是京城。我就差几个月就退休了,你就不能让我安安生生地过几天安宁日子吗?”
看到季昌明服软,侯亮平立刻得意起来。他知道,自己又赢了。但他也不想把老领导逼得太紧,毕竟以后还得在汉东混。
他见好就收,也给了季昌明一个面子:“季检,您放心,我懂分寸。这样,我不查李达康,我先查山水集团,总行了吧?欧阳菁这条线,也是从山水集团牵出来的。”
听到侯亮平这么说,季昌明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查山水集团,总比直接对上李达康要好。高小琴虽然和祁同伟关系匪浅,但祁同伟毕竟只是个公安厅长,能量比李达康差远了。
“好,查山水集团,没问题。”季昌明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过,猴子,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一切都要按组织程序来,不能再自作主张了!”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陆亦可:“亦可,你给我看住他!他要是再敢乱来,我拿你是问!”
陆亦可看着侯亮平刚才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早就把他骂了千百遍了。还说自己不靠钟家,关键时刻还不是把钟小艾搬出来压人?自己跟这种傻子较什么劲?他有能耐惹祸,就让他惹去,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她心不在焉地对着季昌明应了一声:“知道了,季检。”
侯亮平看着陆亦可那副样子,还以为她是被自己刚才那番义正辞严、据理力争的表现给震住了。他心里更加得意,感觉自己今天在陆亦可这匹桀骜不驯的野马面前,彻底树立起了威信。他甚至觉得,自己临危不惧、舌战群儒的样子,一定帅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