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琴的这番话，让陆亦可陷入了沉默。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山水集团这笔买卖，确实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划算。
先是被丁义珍和蔡成功联手“骗”了六千万的过桥贷款，虽然最终拿到了股权，但又被政府强压了一个四千五百万的安置费。
里外里算下来，成本已经过亿了。
虽然相比那块地未来的价值，这点钱可能不算什么，但这个过程，充满了各种官面上的敲诈和推诿，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
“高董，你说区政府要你们再出四千五百万，有相关的文件或者会议纪要吗？”陆亦可还是保持着职业的审慎。
“当然有。”高小琴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她拿起电话，又吩咐了一句。
很快，她的秘书就送来了一份文件。
“这是光明区政府发给我们的函，上面有孙连城区长的亲笔签名。”高小琴把文件推到陆亦可面前，“你们可以拿回去核实。”
陆亦可接过文件，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白纸黑字，红头文件，还有鲜红的公章，看起来不像假的。
“高董，除了这笔四千五百万，你刚才说的，丁义珍和蔡成功设局骗你们。这中间，是不是还有别的事？”陆亦可继续追问。
她感觉，高小琴今天似乎特别“健谈”，好像急于要把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坐实。
“别的事？”高小琴冷笑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当然有！而且，比这四千五百万，更恶心！”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要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陆处长，你知道吗？在法院把股权判给我们之前，丁义珍，又来找过我一次。”
“他又找你干什么？”
“他来替蔡成功，跟我要钱。”高小琴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他说，大风厂的上千名工人等着吃饭，蔡成功账上没钱，发不出工资和安置费了。他要求我们山水集团，发扬风格，再垫付一笔三千五百万的员工安置费。”
“三千五百万？！”陆亦可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三千五百万？
这大风厂的账，到底是有多乱？
“对，三千五百万。”高小琴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嘲讽，“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法院的判决还没下来，大风厂的股权还不是我们的，我凭什么要替蔡成功垫付这笔钱？这不合规矩。”
“那你答应了？”
“我当然不想答应。”高小琴叹了口气，露出一副身不由己的表情，“可是，丁义珍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他说，这是李达康书记亲自关照的，必须尽快解决工人的问题，维护社会稳定。他还暗示我，如果我不配合，我们山水集团以后想在京州拿项目，恐怕就难了。”
又是李达康！
陆亦可感觉，今天听到的所有事情，最后似乎都能跟这位霸道的市委书记扯上关系。
虽然很多时候，都是丁义珍这种人在“狐假虎威”，打着李达康的旗号办事。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李达康本人的强势作风，也确实给了下面这些人可乘之机。
“丁义珍的威胁，让你感到了压力？”
“何止是压力。”高小琴苦笑一声，“陆处长，你是体制内的人，可能不太懂我们民营企业家的难处。我们就像是戴着镣铐跳舞，一边要面对市场的残酷竞争，一边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关系。丁义珍是副市长，是光明峰项目的副总指挥，他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一个项目的生死。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所以，你被逼无奈，只好同意了？”
“是。”高小琴的眼神变得黯淡下来，仿佛回忆起了当时那种屈辱和无奈，“我当时提了一个条件，我说可以垫付这笔钱，但必须跟蔡成功签订一份补充协议，白纸黑字写清楚，这三千五百万，是我们山水集团垫付的员工安置费。等将来大风厂清算，这笔钱要从资产里优先偿还给我们。”
“蔡成功同意了？”
“他当然同意！他巴不得呢！”高小琴冷哼道，“反正又不是他出钱，他有什么不同意的？丁义珍在旁边一敲边鼓，他立刻就签了字。”
“这份补充协议，你这里有吗？”陆亦可问道。
“有。”高小琴点了点头，从那一堆文件里，又抽出了一份递给她，“原件就在这里。”
陆亦可接过协议，仔细地看了看。
协议内容写得很清楚，条款也很规范，下面有蔡成功的亲笔签名和公司公章，还有丁义珍作为“见证人”的签名。
这份协议，本身就是丁义珍滥用职权、官商勾结的铁证！
“我们签完协议，为了保险起见，我还留了一手。”高小琴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我让我们的人，把整个签协议的过程，都用录音笔和摄像机录下来了。”
“什么？！”陆亦可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这个女人，心机竟然如此之深！
她竟然敢偷录一位副市长！
“高董，你这么做，可是……违法的。”陆亦可提醒她。
“违法？”高小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陆处长，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是，我不这么做，怎么保护我自己？跟丁义珍那种人打交道，如果不留点后手，将来被他卖了，恐怕还要帮他数钱呢。”
“事实证明，我这步棋，走对了。”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胜利者的光芒。
陆亦可看着眼前这个美艳而又危险的女人，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寒意。
她就像一条盘踞在财富之上的美女蛇，美丽、诱人，却又充满了致命的剧毒。任何敢于觊觎她财富的人，都会被她狠狠地反咬一口。
蔡成功是第一个，丁义珍是第二个。
那么，下一个会是谁？
侯亮平吗？
陆亦可不敢再想下去。她将所有文件和证据都整理好，对高小琴说道：“高董，谢谢你的配合。这些材料，我们都要带回去进行核实。”
“没问题。”高小琴笑得十分大方，“陆处长，我送送你。”
她站起身，亲自将陆亦可一行人送到电梯口。
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高小琴忽然又对着陆亦可说了一句：
“陆处长，麻烦你转告侯处长一句话。”
“什么话？”
“就说，我们山水集团，虽然只是一家民营企业，但也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高小琴的脸上依然带着笑，但眼神却变得冰冷，“谁要是敢把我们当成垫脚石，踩着我们往上爬，那就要做好摔断腿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