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水云桥,眼前的景象让曹旭心里微微点头。
不同于罗刹街那种烈火燎原后的粗犷破败,水云街的建筑大多依水而建,白墙黛瓦,翘角飞檐,虽然同样带着岁月的痕迹和战火的伤疤,却自有一股洗练后的雅致。街道上往来的人,气息也更为沉静内敛,看向被刘羽禅亲自引路的曹旭时,目光中好奇多于敌意。
“这刘羽禅,确实会经营。”曹旭心里暗忖。
刘羽禅引着曹旭,来到一处临水的雅致楼阁。推开门,里面早已备好一桌不算奢华却极为精致的酒菜,酒香混合着淡淡的荷花香气,沁人心脾。
“曹兄,请坐。仓促准备,聊表心意,望勿见怪。”刘羽禅笑容温润,亲自为曹旭斟上一杯碧绿色的酒液。
“刘兄太客气了。”曹旭入座,看着杯中荡漾的碧波,鼻尖萦绕着清冽酒香,心里那点因为桥头被晾而产生的不快,也消散了不少。至少表面功夫,人家做得很到位。
两人推杯换盏,先聊了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从镇魂街的风土人情,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传说轶事。刘羽禅学识渊博,谈吐风趣,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但曹旭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正餐前的开胃小菜。他一边应付着,一边暗自警惕。
果然,酒过三巡,刘羽禅放下酒杯,看似随意地切入正题:
“曹兄,前几日你在罗刹街,挥手间召来雷部正神,涤荡妖邪,更是立起那‘南天门’投影,如今已传遍各大镇魂街,令人叹为观止啊。”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赞叹,“不知曹兄这‘天庭’,究竟是何等存在?与那上古传说,可有渊源?”
来了!核心试探!
曹旭心里门儿清,他抿了口酒,脸上露出一种略带追忆又有些模糊的神情:
“天庭啊……传承久远,讳莫如深。具体细节,请恕我不便多言。”他打了个马虎眼,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然,“不过,执掌天道,统御三界,维系平衡,倒是我辈职责所在。”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与上古传说的关系,反而抛出了“天道”、“三界”这种更大、更空泛,但也更唬人的概念。
刘羽禅眼中精光一闪,笑容不变:“哦?天道,三界……如此说来,曹兄志向远大,非我等困守一街一区之辈可比了。”
这话带着点捧杀,也带着点探究。
曹旭哈哈一笑,摆摆手:“刘兄过誉了。在其位,谋其政罢了。目前嘛,也就是想有个安稳的落脚之地,顺便……清理一下家门口的不干净的东西。”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刘羽禅微微颔首,表示理解,随即又看似关切地问:“我观曹兄召唤神只,似乎并非依靠自身灵力,而是借助某种……外物?此法虽威力惊人,但不知可有隐患?毕竟,非自身修炼所得,终是外道。”
这一问,更加犀利!直指曹旭力量体系的核心,甚至带点质疑其根基的意思。
曹旭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外物?刘兄此言差矣。”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天空(动作很装逼):“天庭众神,乃天道规则显化,秩序之力延伸。我身为天庭之主,调动规则,行使神权,何来‘外物’之说?此乃‘天命’所归,与尔等修炼灵力,不过是路径不同,并无高下之分,唯有……适用范围之别。”
他直接把“系统”包装成了“天命”和“规则”,把自己的力量根源拔高到了世界本源的层次,彻底堵死了刘羽禅关于“外道”、“隐患”的质疑。
刘羽禅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底的探究之色更浓,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原来如此,是羽禅浅见了。曹兄乃是代天行事,失敬,失敬。”
他不再纠缠力量体系的问题,转而问道:“那不知曹兄对这镇魂街如今的局势,有何看法?灵域统御千年,虽偶有僵化,但大体维持了人灵两界平衡。王国组织等势力野心勃勃,搅动风云。曹兄携‘天庭’之名降临,欲在此乱局中,扮演何种角色?”
图穷匕见!这是在问他的立场和野心!
曹旭知道,这才是今天这顿饭最核心的问题。他的回答,将直接影响刘羽禅乃至整个北区对他,对“天庭”的态度。
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刘羽禅,眼神变得认真而深邃:
“刘兄,灵域维持的,不过是表面的、脆弱的平衡,内里如何,你我都清楚。至于王国组织之流,跳梁小丑,无非是为了更大的私欲。”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天庭,不隶属于任何一方,不觊觎所谓霸权。我们所求,乃是拨乱反正,重塑此间天道秩序。荡清妖邪,抚平怨戾,让人灵各行其道,各得其所,重归……应有的和谐。”
他没有说要推翻谁,也没有说要征服谁,而是提出了一个更宏大、更“正确”的目标——重塑秩序,维护和谐。这听起来冠冕堂皇,让人难以反驳,却又充满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和潜在的威胁。
刘羽禅沉默了,他慢慢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似乎在消化曹旭这番话。
楼阁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潺潺的水声。
过了好一会儿,刘羽禅才抬起头,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温和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凝重。
“曹兄胸怀广阔,志向高远,羽禅佩服。”他举起酒杯,“但愿如曹兄所言,能为此间带来真正的秩序与安宁。这一杯,敬曹兄,敬……天庭。”
曹旭也举起杯,与他轻轻一碰。
“敬未来。”
两人相视一笑,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宴的气氛似乎重新变得融洽,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曹旭知道,刘羽禅对他的试探绝不会就此停止。而他,也需要在北区,在这位智者面前,一步步展露更多的“肌肉”和“价值”,才能站稳脚跟,甚至……将其拉入自己的“秩序”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水云街的镇魂将匆匆走入,在刘羽禅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羽禅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对曹旭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曹兄,抱歉,有些琐事需要处理。我已为你安排好住处,就在这听雨阁旁,你可先行休息。晚些时候,若有余暇,你我再叙。”
曹旭知道这是送客了,便也起身:“刘兄请便。”
看着刘羽禅离去的背影,曹旭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重塑秩序……说得轻松,做起来可难啊。”他喃喃自语,“不过,这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他感受着怀中那枚土地神印碎片传来的微弱暖意,目光投向窗外北区深邃的天空。
“接下来,就该找找‘神性遗物’的线索,顺便看看,这水云街的水底下,到底藏着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