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嘴哨堡,矢村次郎刚结束一场严酷的操练,汗水浸透了军装的内衬,黏腻地贴在身上。他走回简陋的办公室,正准备解下武装带,桌上的野战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这铃声在相对安静的时刻显得格外刺耳。
矢村眉头一皱,这个时候,会是谁?他拿起听筒,声音还带着操练后的沙哑:“莫西莫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低沉、却带着矢村无比熟悉威严的声音,说的是日语:“是矢村少佐吗?我是黑田。”
矢村瞬间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站直了身体,疲惫之色一扫而空,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刚从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在黑田大队长手下当小队长的年轻军官。他下意识地并拢双腿,尽管对方看不到。
“黑田长官!卑职矢村次郎!” 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黑田大佐,是他军旅生涯的引路人,是从底层一步步凭借战功爬上来的前辈,是他们这些平民出身军官的标杆。
“矢村,”黑田的声音透过电话线,语气少了些客套,多了分上级对下级的沉稳,直接开门见山,“坝上头道川的事情,报告我看过了。”
矢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听筒的手心有些潮湿。他对自己那份经过粉饰的战报心知肚明,能骗过眼高于顶的长谷川,却绝难瞒过黑田长官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
“战果,很不尽如人意。”黑田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伤亡,有些超出我的限度。坝上情况的复杂程度,我是知道的,之前还安插过一个卧底,不过失联了好些年……说回这件事,矢村你是帝国军人,是我黑田带出来的兵,仗打成这样,你自己说,该当如何?”
没有疾言厉色的训斥,但这平静的问责,却比任何怒吼都让矢村感到无地自容。他脸颊肌肉绷紧,对着话筒深深低头:“嗨依!长官!是卑职无能,指挥失当,轻敌冒进,致使部队蒙受损失,玷污了长官的威名!卑职……甘受任何处分!” 声音因羞愧而微微发颤。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这短暂的沉默让矢村备受煎熬。
“处分?”黑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现在不是谈处分的时候。长谷川中佐在围场的布局,司令部原则上认可,坂本司令官的意思,也是以稳定‘青峦计划’为优先。”
他提到坂本司令官时,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但矢村能感觉到,那位司令官,虽说中立但实际上对长谷川多有偏袒,恐怕对此事也颇有微词,只是被黑田长官暂且压下了。
“你的责任,是戴罪立功!”黑田的语气转为严厉,“黑山嘴哨堡,必须守住!‘青峦计划’的木材运输,绝不能出任何岔子!同时,给我盯紧冯立仁的游击队,还有……那个刚刚进城的龙千伦和草上飞。长谷川他想玩驱虎吞狼的把戏,你就给我看好这群虎狼,别让他们反咬一口!明白了么?”
“嗨依!卑职明白!必竭尽全力,守住哨堡,监视匪患,戴罪立功!绝不再让长官失望!”矢村几乎是吼着回答,胸膛因激动而起伏。
“嗯。”黑田应了一声,语气稍缓,“矢村,记住你的出身,记住帝国军人的荣誉。别再让我,让那些等着看我们笑话的人,再看轻了。” 话语里带着深意,既有勉励,也暗指长谷川乃至坂本司令官那边可能的压力。
“嗨依!卑职谨记长官教诲!”
电话挂断了。矢村缓缓放下听筒,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黑田长官的电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因败绩而有些昏聩的头脑,也像一记鞭子,抽打在他因屈辱而近乎麻木的神经上。
他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操场上那些疲惫却仍在坚持训练的士兵,又看了看堡外那片破营房里如同行尸走肉的黄金镐部,目光最后投向围场县城的方向。
“戴罪立功……”矢村喃喃自语,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他必须守住这里,必须盯紧所有人。这不仅仅是为了帝国的任务,更是为了他矢村次郎,为了黑田长官麾下出来的平民军人的尊严!他绝不能,也绝不能再失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