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中央空调发出最后一声呜咽便彻底停摆，林晚星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乐谱，指尖冰凉得像触到了寒冬的窗棂。连续三天的通宵赶工让她头痛欲裂，鼻腔里像塞了团浸了冰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林姐，体温计39度8！”助理小周的声音里裹着惊慌，手里的电子体温计还在闪烁着刺目的红色，“要不今天先停工吧？项目组的人都说明天再赶也来得及。”
林晚星刚要摇头，一阵天旋地转袭来，眼前的五线谱突然扭曲成模糊的色块。她扶住桌沿才没摔倒，喉咙里涌上铁锈般的腥甜——连日为音乐节改编《月光奏鸣曲》，既要保留古典风骨，又要融入全息光影的节奏卡点，神经始终绷得像根快断的弦，此刻终于撑不住了。
“让大家先回吧。”她哑着嗓子吩咐，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暂停工作”的通知，发送键按了三次才成功。
工作室的门被撞开时，陆寒枭裹挟着一身寒气闯进来，昂贵的定制西装沾着雨星，领带歪在一边。他扫过散落一地的乐谱和空咖啡罐，目光最终落在林晚星烧得通红的脸上，眉头瞬间拧成结：“为什么不早说？”
“一点小感冒……”林晚星的声音细若蚊蚋，刚站直就被他打横抱起。男人的臂弯结实得像块温热的岩石，带着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是她从小闻到大的味道。
“烧糊涂了？”陆寒枭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怒意，却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膝弯，“小感冒能让你站都站不稳？”
他把她放在休息室的行军床上，转身就往茶水间冲。林晚星昏沉间，听见水壶轰鸣、橱柜碰撞的声响，还有他低低的咒骂——大概是打碎了什么。等他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碗回来时，里面的姜汤泛着浑浊的黄色，飘着几片姜皮，显然是第一次动手。
“喝。”他把碗递过来，语气硬得像块冰，眼神却往她额头上瞟，带着不易察觉的慌。
姜汤辣得人舌尖发麻，林晚星喝了两口就推开，胃里一阵翻搅。陆寒枭盯着那半碗汤，突然扯松领带，转身抓起外套：“等着。”
等他再回来，身后跟着位拎着医药箱的家庭医生，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医生给林晚星打了退烧针，又叮嘱了注意事项，临走前悄悄说：“陆总刚才在药店，为了买哪种退烧药，跟药剂师争了十分钟。”
保温桶里是清粥，配着切成细丁的小菜，显然出自专业厨子之手。陆寒枭笨拙地用勺子舀起粥，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动作生涩得像在操作精密仪器。
“周先生刚才来了电话。”他忽然开口，看着她小口吞咽，“说已经联系了瑞士的远程医疗团队，等你醒透了视频问诊。”
林晚星点点头，意识渐渐模糊。朦胧中，有人用冷毛巾擦她的手心，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下意识抓住那只手，很暖，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是陆寒枭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阵窸窣声中睁开眼。窗外已是暮色，陆寒枭坐在折叠椅上打盹，头歪在床边，呼吸均匀。她的手机亮着，是周慕白发来的视频请求，点进去，屏幕里的男人穿着白大褂，身后是闪烁着数据的医疗仪器：“感觉怎么样？瑞士的专家说你的免疫系统有点过载，我把你的作息表调了份新的，发你邮箱了。”
他身后的全息屏幕突然弹出份文件，是标注着“强制休息”的日程表，连午休时间都精确到分钟。林晚星忍不住笑，牵扯到喉咙的痛，周慕白立刻皱眉：“别笑，声带也需要休息。”
挂了视频，沈墨的消息紧跟着进来，是张快递单截图，附言：“给你寄了恒温毯和柠檬蜂蜜，我妈说比药管用。”
林晚星放下手机，看着陆寒枭熟睡的侧脸。他眼下的乌青比她的还重，大概是撇下跨国会议赶过来的——早上助理还在说，今天的视频会议关系到陆氏与欧洲乐团的年度合作。
她轻轻抽回被他攥着的手，指尖无意中碰到他的袖口，触到个硬物。摸出来一看，是枚小小的银色音符吊坠，链身磨得发亮——是她十二岁生日时送他的，当时说“能带来好运气”，后来他总戴着，说是“比护身符管用”。
这时，陆寒枭忽然动了动，呢喃出声：“别跑……晚星……这次别跑……”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缩。她想起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高烧，她蜷在阁楼里发抖，是他翻窗进来，背着她穿过三条街找医生，雪落在他肩上，化了又冻成冰。那时他还不是如今的陆总，只是个会把省下来的生活费换成她爱吃的草莓蛋糕的少年。
“我没跑。”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陆寒枭似乎没听见，眉头依旧紧蹙，嘴里反复念着：“那时候……我该跟你一起走的……”
林晚星的眼眶忽然热了。那年她出国深造，他来送机，隔着安检口的玻璃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却在她转身的瞬间红了眼。后来她才知道，他那天推掉了保送面试，只为能多陪她在候机厅待半小时。
晨光爬上窗棂时，陆寒枭终于醒了。看到林晚星睁着眼睛，他猛地坐直，手先探向她的额头，随即松了口气：“烧退了。”
“粥呢？”林晚星问，声音还有点哑。
他立刻去热粥，背影比来时挺拔了些。等她喝完粥，他才犹豫着拿出个丝绒盒子：“本来想等音乐节结束给你的。”
盒子里躺着支小提琴弓，尾端镶嵌着细碎的蓝宝石，在晨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找维也纳的工匠做的，”他挠了挠头，难得有些局促，“说……能让音色更亮一点。”
林晚星拿起琴弓，指尖抚过那些温润的宝石，忽然想起昨夜他的梦呓，还有那枚被他珍藏了十年的音符吊坠。她抬头看向陆寒枭，他正望着窗外，耳根微微发红，像个等待评分的学生。
“陆寒枭，”她忽然开口，“下周的远程排练，你陪我去周氏科技吧。”
陆寒枭猛地回头，眼里闪过惊喜，随即又板起脸：“我那天……好像有个会。”
“推掉。”林晚星拿起琴弓，在空气中虚拉了个音符，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就当……是给我试新琴弓的听众。”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陆寒枭看着她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时光与隔阂，或许就像这场高烧，来得汹涌，退得也悄然。而此刻，休息室里弥漫的白粥香气，和琴弓上流转的宝石光芒，正悄悄织成一段柔软的旋律，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地诉说着——有些守护，从不会因岁月褪色，只会在不经意的细节里，愈发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