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回来后,府里的风向悄悄变了。以前那些绕着她走的丫鬟婆子,现在见了面都会客气地喊一声“五小姐”。连厨房送来的饭菜都热乎了不少,菜里还能见到几片肉。
青鸾高兴得什么似的,一边摆碗筷一边说:“小姐,您没看见大小姐回来时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这下可算出气了!”
云清浅却没怎么动筷子。她心里清楚,这点表面的风光就像水上的浮萍,根基浅得很。柳氏和云清瑶吃了这么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没过两天,麻烦就来了。
这天早上她刚起身,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青鸾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不好了!老夫人昨晚旧疾复发,咳了一夜,现在府里都乱套了!”
云清浅心里一紧。祖母虽然对她不算亲近,但至少还算公正。而且祖母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府里就再没人能压得住柳氏了。
她匆匆梳洗了一下,赶去老夫人的福寿堂。
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柳氏和云清瑶站在最前面,几个姨娘和庶妹站在后面,个个脸上都带着忧色。太医刚从屋里出来,正在外间写方子。
“太医,老夫人怎么样了?”柳氏急切地问。
太医摇摇头:“老夫人这是多年的咳疾,加上最近天气转凉,邪风入体。老夫开个方子先吃着,只是这病根太深,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大家都明白。屋里顿时响起低低的抽泣声。
云清浅站在人群后面,心里也不好受。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她发高烧,柳氏不让请大夫,是祖母身边的李嬷嬷偷偷给她送了药。这份恩情,她一直记着。
她悄悄挪到窗边,透过缝隙往里看。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灰白,咳嗽一声接一声,听着就让人揪心。
就在这时,她听见柳氏对云清瑶说:“你去把我库房里那支老山参取来,给老夫人补补身子。”
云清瑶应了一声,却又压低声音说:“娘,那支参不是要留给......”
“闭嘴!”柳氏厉声打断她,“现在是什么时候?还不快去!”
云清浅心里冷笑。都这时候了,柳氏还在算计。老山参性子烈,根本不适合咳疾发作的病人服用。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悄悄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床底下有个旧木箱,里面装着娘亲的遗物。她记得箱底有几本医书,是外祖母留下的。小时候娘亲教她认字,就是用的这些医书。
她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几本已经发黄的书。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上还有娘亲娟秀的批注。
她一页一页地找,终于在一本《千金方》里找到了治疗咳疾的方子。上面详细记载着各种症状对应的药方,还有外祖母用朱笔添加的注解。
有了!这个方子正好对证!
可是她该怎么把方子送出去?直接拿出来,柳氏肯定会怀疑她的来历。而且她一个从没学过医的庶女,突然拿出这么专业的方子,任谁都会起疑。
她正发愁,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李嬷嬷的声音:“五小姐在吗?”
云清浅赶紧把书藏好,起身迎出去:“嬷嬷怎么来了?”
李嬷嬷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老夫人咳得厉害,老奴想着...想着五小姐这里有没有什么安神的香囊,能给老夫人闻闻,好歹让她睡个安稳觉。”
云清浅心里一动,这倒是个机会。
她想了想,说:“香囊我倒是有,不过我这里还有个更好的法子。小时候我娘教过我一套按摩的手法,说是对咳疾有缓解。嬷嬷要是不嫌弃,让我去给祖母试试?”
李嬷嬷犹豫了一下。她知道五小姐在府里处境艰难,可眼下老夫人病得这么重,太医又束手无策......
“好,那就麻烦五小姐了。”
云清浅跟着李嬷嬷来到福寿堂。柳氏看见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李嬷嬷赶紧解释:“夫人,五小姐说她有一套按摩的手法,或许能缓解老夫人的症状。”
云清瑶在一旁冷笑:“五妹妹什么时候学会按摩了?别是来添乱的吧?”
云清浅不理会她们的冷嘲热讽,径直走到床前,轻声说:“祖母,孙女给您按按,或许能舒服些。”
老夫人已经咳得说不出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云清浅按照医书上记载的穴位,轻轻地在老夫人背部和手臂上按摩起来。她的手法很生疏,但力道适中,穴位找得极准。
说来也怪,按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老夫人的咳嗽竟然渐渐平息了,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众人都看呆了。
柳氏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跟谁学的?”
云清浅早就想好了说辞:“是小时候娘亲教的。她说这是外祖母家传的手法,对咳疾特别有效。”
其实这话半真半假。按摩手法确实是医书上记载的,但她能这么快找准穴位,全靠了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刚才在屋里翻书的时候,她就把人体的穴位图记了个清清楚楚。
老夫人缓过气来,拉着云清浅的手,虚弱地说:“好孩子...难为你有这份心...”
云清浅鼻子一酸。这是祖母第一次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云清浅每天都来给老夫人按摩。配合着太医开的药,老夫人的病情果然一天天好转。
这天按摩完,老夫人突然说:“清浅,我听说你娘留下不少医书,可是真的?”
云清浅心里一惊,不知道祖母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她谨慎地回答:“是有些旧书,孙女偶尔翻看,认几个字。”
老夫人示意李嬷嬷取来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这是我年轻时收藏的一本《本草备要》,里面有不少治疗咳疾的方子。你拿去看看,或许有用。”
云清浅接过书,手指都在发抖。这本《本草备要》是前朝御医所着,极为珍贵,据说宫里都找不出几本完整的。
“谢祖母!”她真心实意地磕了个头。
回到自己的小院,云清浅迫不及待地翻开那本《本草备要》。书页已经发黄变脆,她翻得格外小心。
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突然觉得手感不对。这书页似乎比前面的厚一些。
她仔细摸了摸,发现最后一页竟然是两张纸粘在一起的!边缘处有个极小的缝隙,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的心怦怦直跳,取来一根最细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挑开粘合处。
里面果然夹着一张纸。纸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娘亲的笔迹!
“吾儿清浅亲启:
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娘已经不在了。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是时间不多了。
记住,娘的死不是意外。柳氏给我的那碗参汤有问题,但我没有证据。
你外祖母家原是江南医药世家,祖传的医术和几本珍贵的医书都留给了我。我把它们藏在......”
信写到这里突然断了,最后几个字墨迹有些模糊,像是写信人突然被打断。
云清浅的手抖得厉害,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信纸上。
果然!娘亲的死真的有蹊跷!是柳氏害死了她!
她把信紧紧捂在胸口,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这么多年,她一直怀疑娘亲的死因,现在终于得到了证实。
可是证据呢?娘亲没来得及写完的话是什么?那些医书又藏在哪里?
她擦干眼泪,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收藏。这是娘亲用生命留下的线索,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窗棂,就像她此刻纷乱的心跳。
她想起萧绝说过的话:要想报仇,光靠隐忍是不够的。
是时候了。她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