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被云清浅半扶半抱地弄回了她们那个小院子。
一进门,青鸾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幸好云清浅使劲扶住了她。小丫头浑身湿透了,冷得像块冰,嘴唇都发紫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紧紧闭着,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云清浅的心揪着疼。她赶紧把青鸾扶到那张破旧的小床上,用尽力气把她身上的湿衣服扒下来,又扯过床上那条薄薄的被子把她紧紧裹住。
可是青鸾还是在发抖,牙齿磕得咯咯响。
“冷……小姐……好冷……”青鸾迷迷糊糊地喊着,声音跟小猫似的。
云清浅急得在屋里直转圈。被子就这么一条,她自己的外衣也是薄的。怎么办?这样下去,青鸾就算没淹死,也要冻死了!
她忽然想起萧绝给的那瓶药。他说比上次的效果好……治冻伤管不管用?
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赶紧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点淡青色的药膏在手心里。药膏闻着有股淡淡的清香,带着点凉意。
她把手搓热了,然后把药膏小心地抹在青鸾的手腕、脖子和脚踝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药膏抹上去,清清凉凉的,青鸾好像哆嗦得没那么厉害了。
云清浅稍微松了口气,又赶紧去小厨房想烧点热水。可是她们这院子偏,平时领的炭就少得可怜,这几天又连着下雨,剩下的那点炭都潮了,根本点不着。
她看着那点冒烟的湿炭,心里一阵绝望。难道真要看着青鸾……
就在这时候,窗户又被轻轻敲了两下。
云清浅一愣,随即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她快步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谁?”
外面安静了一下,然后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就是上次送饼的那个人的声音,快速说道:“门口,东西。”
说完,脚步声就迅速远去了。
云清浅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拉开房门,探出头去。院门外的石阶上,放着一个小包袱。
她左右看看,没人,赶紧跑过去把包袱拎了进来,关好门。
回到屋里,她打开包袱一看,眼睛一下子有点发热。
包袱里是一小袋上好的银丝炭,干爽爽的,还有一小包红糖和几块老姜。
这……这又是萧绝让人送的?
他怎么会知道她这里缺炭?难道他真的一直在暗中盯着她?连她现在的困境都一清二楚?
云清浅捏着那袋炭,心里乱糟糟的。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可是……这些东西又送得太及时了。
她没工夫多想,赶紧生火烧水。这回炭是干的,火很快就旺了起来。她把水烧得滚开,冲了一碗浓浓的红糖姜水,又兑了些凉水,扶着青鸾,一点点给她喂下去。
一碗热腾腾的姜水下肚,青鸾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身子也不像刚才那样抖得厉害了。云清浅又打来热水,给她擦了擦身子,换上干净的里衣,重新把她塞进被窝里。
忙完这一切,云清浅自己也累得快散架了,坐在床沿直喘气。
看着青鸾呼吸渐渐平稳,沉沉睡去,她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可是这口气刚松下来,另一股火就又冒了上来。
柳氏!云清瑶!
她们今天这是想要她的命啊!要不是青鸾拼死证明清白,要不是……要不是有人暗中帮忙,她现在可能已经被送去家庙等死了!
不行!她不能再这么被动挨打下去了!光靠着躲和忍,只会让她们变本加厉!
她得反击!就算不能一下子把她们怎么样,也得让她们知道,她云清浅不是那么好捏的软柿子!
可是怎么反击呢?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拿什么跟嫡母和嫡姐斗?
她皱着眉,在屋里来回踱步。目光扫过屋子里简陋的摆设,最后落在角落里那个放着她少得可怜的月例银子的小木盒上。
柳氏克扣她和青鸾的月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们主仆俩过得这么紧巴巴,柳氏功不可没。
也许……可以从这里下手?
一个计划慢慢在她脑子里成形。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
第二天,青鸾醒了过来,虽然身子还虚,但总算没大事了。她看到云清浅,眼泪就掉下来了,挣扎着要起来磕头。
“小姐……奴婢没用,让您担心了……”
“快躺着别动!”云清浅按住她,心里发酸,“傻丫头,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傻事了!你的命不比任何人轻贱,知道吗?”
青鸾哭着点头。
云清浅喂她喝了点粥,看着她睡下,然后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她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去了府里管事嬷嬷那里。
管事嬷嬷姓赵,是柳氏的心腹,平时对云清浅也是爱答不理的。
“五小姐?您怎么来了?”赵嬷嬷看到云清浅,有点意外。
云清浅脸上挂着怯怯的笑容,小声说:“赵嬷嬷,我……我想支下个月的月例银子,行吗?”
赵嬷嬷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支下个月的?这不合规矩啊!五小姐,您的月例本来就不多,这……”
“嬷嬷,您行行好,”云清浅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哀求,“您也知道,我前些天不小心打碎了母亲的屏风,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想……想支点银子,去买点好东西,给母亲赔罪……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她说着,眼圈还适时地红了一下。
赵嬷嬷打量着她,心里有点嘀咕。这五小姐,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还知道给夫人赔罪?不过看她那样子,倒不像是装的。
“五小姐有这份心是好的,”赵嬷嬷语气缓和了点,“可是这提前支月例,确实没这个先例啊……要不,您去跟夫人说说?”
“我……我不敢去打扰母亲……”云清浅低下头,搓着衣角,“嬷嬷,您就帮帮我吧……要不,您先把我和青鸾这个月的月例发了也行,我们这个月……实在有点紧巴……”
赵嬷嬷一听这个,脸色又不好看了。五小姐的月例,夫人早就吩咐过,能拖就拖,能扣就扣。这要是发了,岂不是违背了夫人的意思?
“五小姐,您这不是为难老奴吗?”赵嬷嬷板起脸,“月例银子都是按时发放的,哪有提前支取的道理?您还是回去吧!”
云清浅好像被吓到了,往后缩了缩,声音更小了:“可是……可是我听说,大姐房里的秋月姐姐,上个月就提前支了银子给她娘看病啊……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呢?是不是……是不是我和青鸾的份例,跟别人不一样啊?”
她这话声音不大,但旁边还有几个等着回事的小丫鬟和婆子,都竖着耳朵听呢。
赵嬷嬷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大小姐房里的人提前支银子,那是夫人默许的,可这事不能摆到明面上说啊!这五小姐,今天怎么这么不懂事?
“五小姐!您可别胡说!”赵嬷嬷赶紧打断她,“份例都是一样的!只是……只是账上现在没现银!对,没现银!您过几天再来吧!”
她想着先把云清浅打发走再说。
云清浅却好像更委屈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嬷嬷……我和青鸾已经两个月没拿到足额的月例了……上次青鸾生病,请大夫的钱还是我当了娘留给我的一个银镯子才凑够的……这次要不是想给母亲尽孝心,我也不敢来开这个口……要是……要是府里真的困难,那……那就算了吧……”
她说着,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转身就要走。
可她这番话,却像颗小石子扔进了水里,在那些旁观的仆妇心里激起了涟漪。
五小姐两个月没拿到月例?还当了遗物?大小姐的人却能提前支钱?
这差别也太大了吧!夫人这心偏得也没边了!
赵嬷嬷也慌了。她没想到云清浅会把事情抖落出来。这要是传出去,说夫人克扣庶女的月例,逼得人家当遗物,那夫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五小姐!您留步!”赵嬷嬷赶紧叫住她,脸上挤出一点僵硬的笑容,“您看您,这话说的……老奴刚才想了想,账上好像……好像还能挪出点银子来。您稍等,老奴这就给您取去!”
她这会儿只想着赶紧把云清浅的嘴堵上。
很快,赵嬷嬷就把银子取来了,不但给了她这个月的,连下个月的也一起预支了,数目还是足额的。
云清浅接过银子,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嬷嬷!您真是好人!”
她拿着银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留下赵嬷嬷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暗骂:这个五小姐,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看来得赶紧去禀报夫人!
云清浅拿着银子,并没有立刻去买什么赔罪礼物。她先去找了府里一个负责采买、平时还算公正的管事,用一部分银子,指名要买一些好的银丝炭和厚实的棉布,说是天气转凉,给自己和丫鬟添置的。
这些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做完这些,她才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她知道,赵嬷嬷肯定已经去柳氏那里告状了。她也知道,柳氏现在肯定气得够呛。
但是她不怕。
她今天这么做,就是要告诉柳氏: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你克扣我的月例。以前我不说,是忍着。现在,我不想忍了。你要是再逼我,我就把这事闹大,看看是谁没脸!
她回到小院时,青鸾已经能坐起来了。
“小姐,您去哪儿了?”青鸾担心地问。
云清浅把银子拿出来,放在桌上,又把买炭和布的事说了。
青鸾听得目瞪口呆:“小姐……您……您怎么敢去……”
“有什么不敢的?”云清浅笑了笑,眼神却有点冷,“她们都想把我们逼死了,我们还要替她们留着面子吗?”
她拿起一块银子,在手里掂了掂。
“青鸾,你记住,从今天起,咱们不主动惹事,但也绝不怕事。谁要是再想欺负我们,就得先掂量掂量后果。”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云清浅的脸上。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青鸾看着自家小姐,忽然觉得,小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