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那封没写完的信,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云清浅心口。她白天照常去给老夫人按摩,脸上挂着温顺的笑,可一到晚上,躺在黑暗里,眼前就浮现出娘亲苍白的脸。
柳氏……这个杀母仇人,天天在她眼前晃。每次看见柳氏假惺惺地关心祖母,云清浅就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脸。
可她不能。她没证据,也没那个本事。
这些天,她趁着给祖母按摩的工夫,把福寿堂里里外外都悄悄看了一遍。娘亲信里说医书藏在了“老夫人”什么地方,她猜可能就在福寿堂。可具体在哪儿?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天下午,她正心不在焉地绣着百鸟朝凤图,青鸾兴冲冲跑进来:“小姐!王爷府上派人送来帖子,请您今晚过府赴宴呢!”
云清浅手一抖,针扎进了指头,冒出一颗血珠。萧绝请她赴宴?他想干什么?
她接过帖子,是上好的洒金笺,字迹遒劲有力,确实是萧绝的风格。可这太不合规矩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庶女,单独受邀去摄政王府赴宴?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去回话,说我身子不适,不便赴宴。”她把帖子扔在桌上。
青鸾眨眨眼:“可是……来传话的人说,王爷特意交代,务必请五小姐到场,有要事相商。”
要事?云清浅心里一紧。难道萧绝查到了什么?
傍晚时分,摄政王府的马车直接停在了镇国公府侧门。云清浅穿着一身半新的藕荷色衣裙,戴着帷帽,悄悄上了车。
柳氏那边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了,但她没阻拦。云清浅猜,柳氏大概也想看看,她和萧绝到底什么关系。
摄政王府气派得很,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都有碗口大。管家亲自在门口迎接,态度恭敬得很,一路引着她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精致的水榭。
水榭里已经摆好了宴席,却只设了两个座位。萧绝坐在主位,穿着一身墨色暗纹常服,正自斟自饮。看见她来,只是抬了抬眼。
“坐。”
云清浅在他下首坐下,心里直打鼓。这排场太诡异了。
丫鬟们安静地上完菜就退下了,水榭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晚风吹过湖面,带来丝丝凉意。
“王爷找我来,有什么事?”云清浅忍不住先开口。
萧绝不紧不慢地给她斟了杯酒:“先吃饭。”
云清浅看着那杯琥珀色的酒液,没动。她记得很清楚,上次在府里宴会上,太子就曾借敬酒下毒。
萧绝看她戒备的样子,轻笑一声:“怕我下毒?”
他拿起她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又给她重新斟满:“放心,真要杀你,用不着这么麻烦。”
这话说得直白,反而让云清浅稍稍安心。她小口抿了点酒,是上好的梨花白,入口甘醇。
“王爷到底有什么事?”她又问了一遍。
萧绝放下酒杯,看着她:“听说你最近在找东西?”
云清浅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知道?
“王爷说笑了,我能找什么……”
“林婉夫人的遗物,”萧绝打断她,“特别是几本医书。”
云清浅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他连娘亲的名字都知道!还知道医书的事!
“你……你怎么知道?”
“这你不必管。”萧绝又给她夹了块鱼肉,“你只要知道,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些医书。”
云清浅的心怦怦直跳。她太想知道娘亲留下的秘密了,可她也清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条件是什么?”
萧绝赞赏地看她一眼:“聪明。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太子最近在拉拢朝臣,我要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萧绝的声音压低了些,“三天后,太子会在别院设宴,你替我去一趟。”
云清浅惊得站起来:“这怎么可能?我一个小女子,怎么进得了太子的宴会?”
“我会安排。”萧绝示意她坐下,“你只要以镇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出席就好。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接应你。”
云清浅犹豫了。这太危险了。太子和萧绝是死对头,她去太子别院做眼线,万一被发现……
“你可以拒绝。”萧绝慢悠悠地说,“不过那样的话,那些医书的下落,你就自己慢慢找吧。”
他这是在逼她做选择。云清浅攥紧了衣角。娘亲惨死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好,我去。”她咬咬牙,“但你要先告诉我,医书藏在哪里。”
萧绝笑了:“在老夫人佛堂的观音像底下,有个暗格。”
云清浅愣住了。怪不得她找遍福寿堂都找不到,原来在佛堂!那是老夫人清修的地方,平时谁也不让进。
“现在可以安心吃饭了?”萧绝又给她盛了碗汤。
云清浅这才觉得饿了。这些天为娘亲的事操心,她都没好好吃过饭。
两人正吃着,忽然有个侍卫匆匆进来,在萧绝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了?”云清浅下意识地问。
“太子来了。”萧绝冷笑,“消息倒是灵通。”
云清浅心里一紧。太子怎么会突然来摄政王府?
不等她多想,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太子萧璟带着几个随从,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皇叔好雅兴啊!”太子阴阳怪气地说,目光在云清浅身上扫来扫去,“这位是?”
云清浅赶紧起身行礼:“臣女云清浅,见过太子殿下。”
“云清浅?”太子想了想,“哦,镇国公家的那个庶女?皇叔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这话说得轻佻又侮辱人。云清浅的脸一下子红了,是气的。
萧绝放下筷子,声音冷得像冰:“太子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皇叔?”太子自顾自地坐下,拿起酒壶闻了闻,“好酒啊!皇叔真是会享受。”
他忽然转向云清浅:“云五小姐,本宫敬你一杯。”
说着,他拿起一个空酒杯,亲自斟满,递到云清浅面前。
云清浅看着那杯酒,心里警铃大作。太子的眼神太不对劲了,那笑容里藏着刀子。
她看向萧绝,萧绝微微摇头。
“谢殿下厚爱,”云清浅低着头,“只是臣女不胜酒力,实在不能……”
“怎么?”太子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本宫亲自敬酒,你也敢推辞?”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太子的随从们都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云清浅的手心开始冒汗。这杯酒,不喝就是得罪太子,喝了可能就没命。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萧绝突然伸手接过那杯酒。
“太子要敬酒,本王代饮便是。”说着就要喝。
“慢着!”太子拦住他,“皇叔,这酒是敬云五小姐的,您代饮,不太合适吧?”
萧绝眯起眼睛:“太子这是非要逼一个小姑娘喝酒?”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火花在噼啪作响。
云清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得出来,太子今天是故意来找茬的。
忽然,她灵机一动,上前一步:“既然太子殿下盛情难却,臣女喝就是了。”
她从萧绝手中接过酒杯,却在接酒的瞬间,故意手一抖——
“啪嚓!”
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液溅了一地,冒出细小的白沫。
果然有毒!
太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萧绝猛地站起来,一把将云清浅护在身后,目光如刀:“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太子结结巴巴地说,“这酒……这酒有问题……”
“有问题?”萧绝冷笑,“太子亲自斟的酒,怎么会有问题?莫非是想毒害朝廷命官?”
这话太重了,太子的腿都软了:“皇叔明鉴!我真的不知道!一定是有人陷害!”
萧绝不再看他,转身对侍卫说:“送客!”
太子灰溜溜地走了,连句狠话都没敢放。
水榭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地上的碎瓷片和渐渐消失的白沫。
云清浅这才觉得后怕,手脚都软了。刚才要是真喝了那杯酒,现在她可能已经……
“没事了。”萧绝的声音难得温和了些,“你做得很好。”
云清浅抬头看他,发现他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早就知道酒里有毒?”她问。
萧绝点点头:“太子的手段,我太清楚了。”
“那你还让我喝?”
“我相信你能应付。”萧绝的嘴角微微扬起,“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人。”
云清浅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他这是在拿她的命试探她?
“医书的事,我没骗你。”萧绝忽然说,“明天你就去找,找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他这是在安抚她?云清浅有点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回去的马车上,云清浅一直心不在焉。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了,她需要好好理一理。
太子为什么要毒杀她?是因为她和萧绝走得太近?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还有萧绝,他明明可以阻止太子,却非要看她如何应对。这个男人,心思太深了。
她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京城这么大,却好像处处都是陷阱。
不过至少,她知道了医书的下落。
明天,她一定要找到娘亲留下的东西。
不管那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她都要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