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在江南别院住的这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提心吊胆又最珍惜的时光。每天早上醒来,先要摸摸身边三个小家伙是不是都还在,听见他们均匀的呼吸声才能稍稍安心。那个黑袍国师虽然暂时被阵法逼退了,可谁知道他会不会又从哪里冒出来?
不过孩子们倒是适应得挺快。别院后面有片桃林,承宇最爱带着弟弟妹妹在那里玩。那天我正坐在石凳上绣花,一抬头就看见承轩摇摇晃晃地追蝴蝶,结果被树根绊了一跤。我赶紧跑过去,小家伙已经自己爬起来了,还咧着缺了颗门牙的嘴冲我笑:娘亲,蝴蝶飞飞!
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我忽然就想起从前在镇国公府的日子。那会儿我也是这么无忧无虑地在花园里扑蝴蝶,哪想得到有一天会带着三个娃躲在江南的别院里,整天提防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危险。
想什么呢?萧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刚在溪里捞的,晚上给孩子们炖汤。
我看着他卷到膝盖的裤腿和沾着泥点的衣摆,忍不住笑了。这位曾经连衣裳褶子都要熨得笔挺的摄政王,现在倒像个乡下渔夫。
笑什么?他把鱼交给丫鬟,在我身边坐下,我这不是想着给孩子们补补身子嘛。
是啊,自从上次遇袭后,这三个小家伙确实瘦了不少。承玥晚上总做噩梦,非要抱着我的胳膊才能睡着。有天半夜我醒来,发现这小丫头睁着大眼睛盯着窗外看,吓得我赶紧把她搂进怀里。
娘亲,她小声说,外面有黑黑的东西。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原来是被风吹动的树影。可这孩子才一岁多啊,怎么就懂得害怕了?想到这儿,我心里就跟针扎似的疼。
为了分散孩子们的注意力,我让下人在院子里搭了个秋千。这下可好,三个小家伙整天抢着玩。承宇最有哥哥样,总是让着弟弟妹妹;承轩调皮,非得站在秋千上荡;承玥最胆小,荡高一点就尖叫,可第二天又眼巴巴地等着玩。
这天我们正玩得开心,玉衡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脸色不太对劲。等孩子们被奶娘带去吃点心,他才压低声音说:公主,我在镇上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块碎布,上面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我凑近闻了闻,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让人作呕。
是蛊虫的卵粉。玉衡神色凝重,就在镇上的药铺里发现的。
我心里一沉。这江南小镇看似平静,难道也藏着黑袍的眼线?
萧绝当即就要带人去查,被我拦住了:打草惊蛇反而不好。既然知道他们在哪儿,不如将计就计。
于是我们商量了个法子,让玉衡扮成游方郎中,去那家药铺探探虚实。我则带着孩子们继续在别院里过着看似悠闲的日子,其实心里那根弦一直绷得紧紧的。
说来也怪,自从发现那家药铺有问题后,我总觉得别院附近多了些陌生面孔。有个卖糖人的老汉,以前从没来过我们这条街,这几天却天天在别院外转悠。还有那个总是坐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我观察了好几天,发现她根本就是在做样子,一件衣裳洗了半个时辰。
最让我不安的是,有天承宇从外面玩回来,手里攥着个奇怪的木偶。那木偶雕刻得十分粗糙,可眼睛却像是用真的黑曜石做的,盯着看久了会觉得头晕。
谁给你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承宇歪着头想了想:一个戴斗笠的叔叔,说送给妹妹玩。
我一把将木偶夺过来,手都在发抖。这分明是巫蛊之术用的替身木偶!
当晚我就发烧了,迷迷糊糊中总觉得有人在窗外盯着我们。萧绝守了我一夜,天快亮时我醒来,看见他靠在床头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握着剑。
你呀,我轻轻把他摇醒,快去床上好好睡。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孩子们没事吧?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天,终于等来了玉衡的消息。那天深夜他翻墙进来,连水都顾不上喝就说:查清楚了,那家药铺是个幌子,地下室养着不少蛊虫。而且...而且我听见他们说,要在桃花祭那天动手。
桃花祭是江南最热闹的节日,到时候全镇的人都会去桃林赏花。要是黑袍选在那天动手...
我和萧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绝。不能再这么被动防守了,得想个法子引蛇出洞。
第二天我开始张罗着要去参加桃花祭,特意让下人们大肆采购祭品。三个小家伙听说要出去玩,高兴得在院子里又跑又跳。承轩抱着我的腿问:娘亲,可以吃糖葫芦吗?
可以,我摸摸他的头,不过要牵着娘亲的手,不能乱跑。
说这话时我心里酸酸的。别的孩子在这个年纪都是无忧无虑地玩耍,我的孩子们却要配合我们演这么危险的戏。
桃花祭那天,我特意给孩子们穿上了最鲜艳的衣裳。承宇是一身宝蓝色的小袍子,承轩穿着杏黄色的褂子,承玥则是一身粉嫩的裙装,像个年画娃娃。
真好看。萧绝挨个亲了亲孩子们,最后在我额头也亲了一下,小心些。
桃林里果然热闹非凡。卖小吃的、演杂耍的、唱戏的,把整片桃林挤得水泄不通。我一手抱着承玥,一手牵着承轩,承宇则紧紧拽着我的衣角。暗卫们混在人群里,随时准备出手。
孩子们很快被糖葫芦吸引了注意力。我正付钱,忽然觉得后背一凉,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猛回头,却只看见攒动的人头。
娘亲,承玥突然指着不远处,花花...
我顺着她的小手看去,桃树下站着个戴斗笠的人,正是送给承宇木偶的那个!他见我看他,迅速转身钻进人群。
玉衡,我低声对扮成仆从的玉衡说,跟上他。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群舞狮的人突然朝我们这边涌来,瞬间就把我和孩子们冲散了。我急得大喊承宇的名字,却听见承轩的哭声从另一边传来。
带孩子们回去!我对暗卫喊道,自己则朝着那个斗笠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追到桃林深处,人渐渐少了。那斗笠人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公主殿下,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别来无恙?
我愣在原地。这张脸...我认得!是当年在皇陵逃走的那个守墓人!
没想到吧?他阴森森地笑着,老夫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今天。
我下意识地后退,手悄悄摸向袖中的匕首:你把孩子们怎么了?
放心,他舔了舔嘴唇,主人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几个小娃娃。他要的是你——最后的凤脉传人。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升起浓雾。我听见萧绝在远处喊我的名字,可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水,越来越模糊。
没用的,守墓人得意地说,这片桃林早就布下了结界。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握紧匕首,突然笑了: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云清浅吗?
说完我猛地划破手掌,将血滴在地上。这是母后传承里记载的破阵之法,虽然会耗损元气,但此刻也顾不得了。
鲜血滴落的瞬间,四周的雾气开始剧烈翻涌。守墓人脸色大变:你...你怎么会...
很奇怪吗?我一步步逼近,失去了凤脉之力,反而让我悟出了更重要的东西。
是啊,这半年来的担惊受怕,这半年来的殚精竭虑,都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力量,从来都不是与生俱来的。
守墓人突然掏出一个铃铛摇晃起来。刺耳的铃声让我头痛欲裂,可想到孩子们,我又强撑着站直了身子。
你的主子没告诉你吗?我咬着牙说,凤脉传承者最不怕的,就是这种邪门歪道!
说完我猛地扑上前,将匕首刺进他的肩膀。他惨叫一声,铃铛脱手而出。
雾气渐渐散去,我听见孩子们的哭声由远及近。转身看见萧绝抱着三个孩子飞奔而来,他们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娘亲!承宇第一个扑进我怀里,我们好怕...
我紧紧抱住三个孩子,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没事了,都没事了...
回到别院,我累得几乎虚脱。萧绝一边给我包扎手上的伤口,一边听我说完经过。
所以,他沉吟道,黑袍的真正目标是你?
我点点头,心里却更加沉重。如果他的目标一直是我,那为什么总是对孩子们下手?
这个问题在几天后有了答案。我们在守墓人身上搜出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一个位于深山里的洞穴。更让人不安的是,洞穴的位置正好在龙脉的节点上。
我明白了,玉衡看着地图,脸色发白,他是想用公主的凤脉之血激活龙脉,到时候...
到时候会怎样,他没说,但我们心里都清楚。
那天晚上我独自坐在院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萧绝走过来,默默给我披上外衣。
我在想,我轻声说,也许我们该主动出击了。
总是这样躲躲藏藏,孩子们永远不能安心长大。倒不如...
不行!萧绝猛地站起来,太危险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抬头看他,难道要等黑袍准备周全了,再来找我们麻烦吗?
我们争执到半夜,最后谁也没说服谁。其实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可...可身为母亲,我更不能让孩子们永远活在恐惧中。
第二天一早,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单独去见黑袍。
这个念头把所有人都吓坏了。萧绝气得脸色发青,玉衡直接跪下来求我三思,连三个小家伙都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整天黏着我不放。
娘亲,承玥抱着我的脖子,不要走...
我心里难受得要命,可有些事,终究要有个了断。
临走前夜,我给孩子们做了他们最爱吃的糯米糕。看着他们吃得满嘴都是,我偷偷擦了好几次眼泪。
一定要回来。萧绝在门口拉住我,声音沙哑,我和孩子们...等你。
我点点头,最后亲了亲三个熟睡的小家伙,转身走进夜色里。
山路很难走,可我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想起这一路走来的种种,从镇国公府的庶女,到现在的母亲,我好像一直都在战斗。但这一次,我不再是为了活命,而是为了守护最重要的人。
快到山洞时,我突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竟是萧绝带着玉衡和暗卫跟上来了!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
他大步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要冒险,一起冒。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突然就释然了。是啊,我们早就是一体了,哪有他看着我独自涉险的道理?
山洞里黑漆漆的,隐约能听见滴水的声音。我们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越往里越冷,墙壁上开始出现诡异的符文。
突然,前方亮起幽蓝的光。黑袍国师就站在光芒中央,身边还站着那个守墓人。
终于来了。黑袍转过身,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我等你很久了,凤脉传人。
我握紧萧绝的手,深吸一口气:今天,就让我们做个了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