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一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洛阳城笼罩在节日的氛围中,但国子监贡院门前却是一片肃穆。今日不仅是三年一度的秋闱乡试,更是特殊的举荐入仕考核之日。
沈清韵手持考牌走进考场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她早已在现代社会经历过无数考试,但置身于这庄严肃穆的古代贡院,面对这场可能决定她在这个时代命运的考核,手心还是微微出汗。
放轻松,就当是平时我们讨论政务一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清韵回头,只见轩辕明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考场外,正隔着栏杆朝她微笑。
殿下怎么来了?沈清韵惊讶地问道。 来看看某个信誓旦旦说不会紧张的人,是不是在强装镇定。明璃俏皮地眨眨眼,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食盒,刚出炉的桂花糕,讨个彩头。
这一幕引得其他考生纷纷侧目。谁能想到,以冷峻着称的明珠公主,会在这个重要时刻,像个寻常好友般来为考生打气。
考试开始,沈清韵端坐在其中一间考舍内,面前摊开着试卷。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过快的心跳。虽已是两世为人,且在现代社会经历过高考、考研等大大小小无数考试,但置身于这庄严肃穆、弥漫着墨香与陈旧木料气息的古代贡院,面对这场可能决定她在这个时代能否真正施展抱负的关键考核,她仍不免感到一丝紧张。
考核的内容果然如她所料,极具针对性,偏向实际政务处理能力。策论题目并非空谈经义,而是直指时弊:
“今有北境互市新开,商贾云集,然特许互市之制初行,恐有奸猾之徒,借机虚报货值、隐瞒交易、或勾结胥吏,侵吞朝廷应得之税赋。若尔主事一方市监,当以何策防杜其弊,以确保税赋充盈、市易公允?”
另一题则涉及钱法:“东南沿海,私铸劣钱流通,扰攘市场,百姓深受其害。朝中议严刑峻法以禁之,然屡禁不止。尔若在户部,可有良策,既清劣钱,又安民心?”
这些题目,恰好撞在了沈清韵的“专业领域”。她与明璃筹备互市章程时,早已将可能出现的漏洞反复推演过;而对于货币金融,她来自现代的知识储备更是远超这个时代。她凝神静气,提起狼毫笔,蘸饱了墨,开始将自己深思熟虑的方案,结合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条分缕析地落于纸上。她提出建立档案跨部门核查、引入民间行会监督、实行税款征收与记录分离等具体措施;对于钱法,她则建议在严打私铸的同时,由朝廷设立“官钱局”,以足色新钱按一定比例兑换回收劣钱,逐步净化市场,并尝试推行更易防伪的纸币雏形“盐引钞”作为大额交易补充……
笔走龙蛇,思路如泉涌。渐渐地,考场内的紧张感被一种专注和投入所取代。她仿佛又回到了现代大学的图书馆,在知识的海洋中畅游,只不过这次,她书写的是能够切实影响这个王朝未来的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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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江南临安府贡院,沈清韵的弟弟沈清明,也正在为他的乡试奋笔疾书。沈清韵穿越而来,虽改变了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让弟弟得以安心读书,但科举之路的艰辛,仍需清明自己一步步去攀登。姐弟二人,在不同的时空,为了各自的理想与家族的期望,同时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拼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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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考核前几日,明珠公主府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清韵,你看这道题,‘论漕运利弊与革新’,漕运关联赋税、民生、军需,乃国之大动脉,必考!你快来模拟答一遍!”轩辕明璃抱着一摞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往年策论题目和政务案例,兴冲冲地找到正在临窗默记律令的沈清韵。
沈清韵无奈地放下书卷:“我的殿下,漕运涉及河道治理、仓廪存储、役夫调配、沿途治安,乃至与海运之权衡,非一时半刻能理清。况且,考核未必就恰巧考到……”
“有备无患嘛!”明璃将她按在书案前,自己则拖了个绣墩坐在旁边,双手托腮,眼巴巴地看着她,“你只管说思路,我来帮你查漏补缺!别忘了,我可是打理过‘流云帮’物流网络的人,对运输调度也算略知一二。”
看着明璃比自己这个考生还上心的模样,沈清韵心中暖流涌动,只好依言梳理起漕运的症结与可能的改良方案。明璃听得极为认真,时而点头,时而插话提出一些从商业角度出发的奇思妙想,比如引入商队竞标承包部分非核心河段的物资转运,以提升效率等,虽然有些想法在这个时代显得过于超前,但那种毫无保留的支持与头脑风暴,确实让沈清韵受益匪浅,也冲淡了不少备考的枯燥与压力。
有时,沈清韵被繁重的复习压得眉头紧锁时,明璃便会突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碟精致的江南点心,或是绘声绘色地讲起市井听来的趣闻,甚至故意模仿某些古板老学究摇头晃脑背诵经文的样子,逗得沈清韵忍俊不禁,紧张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放松些,清韵,”明璃曾握着她的手,眼神笃定,“以你之才学,通过考核绝非难事。即便……即便真有万一,你依然是我轩辕明璃最倚重的挚友与智囊,我们的路,不会因此改变。”这话语,给了沈清韵莫大的安慰与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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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场考试,每场一日,对体力与脑力都是极大的考验。当沈清韵终于走出贡院大门时,已是八月十七的傍晚。秋日的夕阳余晖洒在身上,带着一丝疲惫的暖意。早已等候在外的明璃立刻迎了上来,递上温热的参茶,关切地问道:“感觉如何?”
沈清韵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露出一个略显疲惫但轻松的笑容:“尽力而为,听天由命吧。”她对自己的答题内容是有信心的,但考核结果终究取决于考官们的评判标准。
明璃却比她着急多了。接下来的两天,她几乎是掐着手指算日子,八月十八放榜那日,天刚蒙蒙亮,她就催促着沈清韵梳洗打扮,准备车马。
“快些,清韵!去晚了怕是挤不进去了!”明璃一边催促,一边亲自检查沈清韵的衣着是否得体,那架势,比当年她自己第一次独立谈成一笔大生意还要紧张激动。
沈清韵看着眼前这位平日里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公主殿下,此刻却像个担心孩子高考成绩的家长,不由得莞尔:“殿下,放榜又不会跑,去早去晚,结果都一样。”
“那怎么一样!”明璃瞪大眼睛,“早一刻知道,早一刻安心!再说了,若是中了,我们也好早点去……去看看你的名字排在何处!”她不由分说,拉着沈清韵就上了马车,直奔国子监外的放榜处。
果然,那里早已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明璃命侍卫在前开路,硬是护着沈清韵挤到了榜文前。她的目光急切地在那一长串名字中搜寻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找到了!”明璃突然一声低呼,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她指着榜文中间靠前的位置,“沈清韵!甲等第七名!清韵,你中了!甲等!”
沈清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纵然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亲眼确认,心中仍是一块巨石落地,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欣慰。她转头看向明璃,只见对方眼眶微红,笑得比她自己还要开心,仿佛中榜的人是她一般。
“恭喜你,清韵!我就知道你可以!”明璃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哽咽。
周围是喧嚣的人声,羡慕的目光,以及落榜者的叹息。但此刻,在沈清韵眼中,唯有明璃那真挚而灿烂的笑容,最为清晰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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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喜临门。就在沈清韵通过考核的喜讯传来后没几天,一封来自江南临安的家书,由“流云帮”的快马递送到了公主府。信是父亲沈大山托人写的,字迹工整,语气激动地告知,清明儿不负众望,在此次秋闱中也高中举人!名次虽不算靠前,但已是沈家天大的喜事。信中还提到,清明将于年后启程,前来京城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会试。
数日后,吏部的正式任命文书下达:授沈清韵户部核算司主事,正七品,即日赴任。
捧着那套崭新的七品官服,沈清韵百感交集。从八年前意外来到这个时代,到如今正式踏入仕途,这一路走来,虽有艰辛,但更多的是收获。
“恭喜沈主事。”明璃笑着向她行礼,眼中满是欣慰,“不过我要提醒你,户部核算司可是个忙碌的地方,以后想要偷懒可没那么容易了。”
“能为殿下分忧,是下官的荣幸。”沈清韵郑重还礼,两人相视而笑。
夜幕降临,公主府内灯火通明。明璃命人备下宴席,为沈清韵庆祝。宴席上,她破例小酌了几杯,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笑容。
“清韵,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明璃微醺地问道,“那时你还是个小小的农家女,而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商贾之女。” “记得。”沈清韵点头,“那时殿下问我,最快的货运方式是什么,我说如果有‘快递’就好了。”“是啊...”明璃感叹道,“那时我还以为你在说笑,没想到后来真的让你把流云帮做成了大夏最快的货运网络。”
两人回忆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相识,到后来的相知,再到如今的并肩作战。这一路走来,她们共同经历了太多。
宴席结束后,明璃送沈清韵回房。在月光如水的庭院里,她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说:“清韵,我很庆幸当年在江南遇到了你。有你相助,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能辅佐殿下,是清韵的福分。”沈清韵诚挚地回答。
沈清韵站在公主府的庭院中,仰头望着秋高气爽的天空。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官职,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一个能够让她真正参与塑造这个时代未来的平台。她的穿越生涯,翻开了全新的一页。而身旁,轩辕明璃正含笑注视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期许。她们携手并肩的路,将从这里,更加坚实有力地延伸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