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府内的混乱最终以僵尸的暂时退却告终——并非被击退。
而是它在撞破几扇门窗、吸食了两个不幸遇害的家丁血液后,便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再次隐入了镇外的黑暗。
九叔最终摆脱了阿威的纠缠赶到时,只来得及看到一片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幸存者。
回到义庄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没有人有丝毫睡意,堂屋内弥漫着血腥、尸臭与劫后余生的沉闷。
秋生和文才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九叔的脸色。
春笙默默收拾着昨夜打斗留下的残迹,小脸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九叔站在堂屋中央,目光缓缓扫过三个徒弟,最后定格在秋生和文才身上。
他没有立刻发作,但那沉默的压力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窒息。
“跪下。”两个字,冰冷如铁。
秋生和文才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们知道,师父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墨斗弹线,敷衍了事;临敌对阵,手足无措!”
九叔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两人心上“我平日教导,你们只当是耳旁风!可知因你们一时疏忽,昨夜害了多少性命?
若非春笙机警果敢,任老爷父女此刻也已遭不测!”
秋生抬起头,脸上满是悔恨的泪水:“师父,我错了!是我没弹好墨斗线,是我没用……”
文才更是泣不成声:“师父,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一定好好学……”
“学?”
九叔痛心疾首地闭上眼,“如今强敌已成,祸患已种,代价已付!现在才说学,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起来吧。罚,已无意义。从今日起,所有基础功课,加倍。若再有一丝懈怠,便不必再叫我师父了。”
秋生和文才如蒙大赦,又羞又愧地站起身来,垂手立在一旁,再不敢多言。
九叔的目光转向春笙,眼中的严厉渐渐化为复杂。
他走到春笙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腰高不了多少的养女。
沉声道:“春笙,你昨夜做得很好。临危不乱,判断精准,救了任家父女性命。”
春笙抬起头,看着九叔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后怕与欣慰,心中一暖,轻声道:“父亲,这是我该做的。”
“不,”九叔摇头,“没有什么是你‘该’做的。你本可躲在后面。”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但你站出来了,而且做得比许多修行多年之人更好。你的天赋,你的心性,义父……都看在眼里。”
他转身从里屋取出一个古旧的木匣,打开后,里面是厚厚一叠特制的明黄符纸,以及一方色泽暗红、灵气内敛的朱砂砚。
“僵尸已成气候,寻常手段难以制伏。”
九叔取出一张空白的符纸,铺在桌上,神色肃穆,“今日,我传你真正的‘镇尸符’。”
他提起一支狼毫笔,蘸饱朱砂,气息瞬间变得沉凝如山。
“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
笔尖落于纸上,如龙蛇起陆,一气呵成!一道繁复而玄奥的符文跃然纸上,笔迹贯通,灵光隐隐流动。
“此符核心,在于‘镇’字一诀。笔锋需稳,心意要诚,灵力需透纸背。”
九叔详细讲解着每一笔的起承转合,灵力的运转法门,“心浮气躁者,画出的符有形无神;心怀邪念者,反受其噬。你灵台清明,灵觉过人,或可更快掌握其中三昧。”
他将画好的符箓递给春笙:“感受其中的‘意’。”
春笙双手接过,指尖触碰到符纸的瞬间,便感到一股纯正、浩大、专克阴邪的意念涌入心田,与她体内的清凉灵气相互呼应,竟无半分排斥。
这一夜,九叔房内的灯亮到很晚。
他不仅传授了镇尸符,更将一些应对僵尸的实战技巧、步法配合的要领,细细讲给春笙听。
他没有因为春笙年纪小而有丝毫保留,仿佛是在对待一个可以托付重任的同道。
春笙听得极其认真,不时提出疑问,往往能切中要害。
九叔耐心解答,看着她在灯下略显稚嫩却无比专注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
有骄傲,有欣慰,但更深处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
春笙的成长速度超乎他的预期,这固然是好事,但也意味着,她将更早地直面那些黑暗与危险。
“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
九叔最终合上了木匣,“符法虽妙,终是外物。修心养性,固本培元,方是正道。回去歇息吧,明日……恐还有恶战。”
春笙回到自己房间,虽身心疲惫,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她回想着镇尸符的每一笔勾勒,感受着体内灵力与之隐隐的共鸣。
她摊开手掌,尝试着调动那丝微弱的灵气在指尖流转。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一阵极轻微、却绝非善意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蛛丝拂过皮肤,瞬间消失。
来源并非义庄之内,也非镇子方向,而是……更遥远的、后山深处的某地。
那感觉与她之前感应到的尸气同源,却更加隐蔽,更加……狡猾。
春笙猛地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心头涌起一股寒意。
难道……那僵尸并非单纯凭借本能行动?
还是说,在它背后,存在着什么她尚未知晓的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感应,让刚刚获得的些许安心,瞬间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