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山头,透不出一丝阳光。
山风带着湿冷的寒意,吹得人衣袂翻飞。
任威勇的墓穴位于任家镇后山一处相对开阔的坡地,此时已被一群短褂打扮的工人们围住,锄头铁锹散落一旁。
九叔带着三个徒弟赶到时,任发和任婷婷早已等候在此。
旁边还跟着几个任家的亲信和一脸倨傲的保安队长阿威。
墓穴周围的土已被挖开,露出了里面竖葬着的厚重棺椁的一角。
“九叔,你来了就好,你看这时辰……”任发迎上来,脸上带着勉强的笑意。
眼神却不时瞟向那口棺材,透露着不易察觉的焦虑。
九叔没有寒暄,径直走到墓穴边缘,目光如电,仔细审视起来。
只见这所谓的“蜻蜓点水穴”,穴口狭窄,四周土色发黑,带着一股潮湿的腥气。
最让他心头一沉的是,穴位的上方,竟然被人为地用厚厚的水泥封死了!
“任老爷,”九叔脸色凝重,指向那水泥盖顶
“蜻蜓点水,讲究的是雪花盖顶,需用黄土覆盖,承接雨露阳气。
你这用水泥封顶,水汽不入,阳气不通,这哪里还是吉穴?这分明是……养尸地!”他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任发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支吾道:“当、当年那风水先生说过,先用水泥封顶,效果更好……”
“效果更好?”九叔冷哼一声,“是让先人不得安息、聚阴积怨的效果更好吧!任老爷,我劝你,这棺椁,今日绝不能起!”
“不行!”任发忽然激动起来,额角青筋跳动,“墓都已经开了,哪有再埋回去的道理!
九叔,我请你来是主持迁葬,不是来坏我事的!今天这棺,必须起!”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态度异常坚决。
阿威队长也在一旁帮腔,挥舞着短棍:“就是!我表姨夫说得对!九叔,你少在这危言耸听,赶紧干活!”
九叔看着任发那近乎偏执的神情,心知劝说无用,只得沉声道:“既然如此,丑话说在前头,开棺之后,无论发生何事,任老爷你需自行承担后果。
另外,所有属鸡、属牛者,以及生辰八字带阴者,一律背转身去,不可直视棺木!”他这是尽量规避可能引发的冲煞。
工人们得了任发的命令,开始用绳索套住棺椁,喊着号子,用力将其从墓穴中缓缓拉起。
棺木是上好的楠木所制,沉重异常,与泥土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棺椁完全脱离墓穴,被平放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骤然卷过一阵刺骨的阴风,吹得飞沙走石,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四周山林里的鸟雀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扑棱棱地尖叫着四散飞逃,瞬间没了踪影。
一直安静站在九叔身后的林春笙,在棺椁落地的瞬间,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怨恨的庞大尸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棺木中爆发出来!
那气息之强烈,远超她之前感受过的任何阴邪之物,几乎让她窒息。
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旁秋生的衣袖,才能勉强站稳。
“师、师父……”她声音微颤,低声道,“里面的东西……怨气好重!”
九叔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冲天怨气,他面色铁青,上前一步,示意工人们:“开棺!”
工人们战战兢兢地用撬棍插入棺盖缝隙。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声响中,厚重的棺盖被缓缓撬开一条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腐朽和尸体恶臭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离得近的几个工人当场呕吐起来。
任发和任婷婷也忍不住掩住口鼻,连连后退。
棺盖被完全打开。
众人壮着胆子望去,只见棺内躺着一具身穿清朝官服的尸体,面目栩栩如生,竟然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
尸体皮肤呈现一种诡异的青黑色,指甲又尖又长,微微泛着幽光。
更可怕的是,尸体口鼻之间,似乎隐隐有淡淡的黑气在吞吐。
“二十年不腐……果然尸变了!”九叔倒吸一口凉气,厉声道,“快!立刻合上棺盖,原地火化!”
“不行!”任发虽然也被吓到,但看到父亲遗体“完好”
固执劲又上来了,“先父生前怕火,而且先父遗体未腐,这是祥瑞之兆!怎能火化?必须重新安葬!”
无论九叔如何晓以利害,任发就是不听,执意要将棺材运回义庄暂放,择日另寻吉地安葬。
阿威队长更是带人强行驱散工人,准备抬棺。
九叔看着任发那愚顽不堪的样子,知道大祸已成,无法挽回。
他长叹一声,对三个徒弟低语:“准备墨斗线,今晚义庄,怕是有场硬仗要打了。”
棺材被重新钉上,由工人们抬着,缓缓向山下义庄走去。
九叔师徒跟在后面,心情沉重。
林春笙走在最后,她忍不住回头,望向那个被挖开的、如同野兽巨口般的墓穴。
就在她回眸的刹那,她清晰地看到,墓穴底部残留的黑色泥土上,似乎有几道深深的抓痕,那痕迹新鲜得刺眼,绝不可能是二十年前留下的。
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她仿佛听到一声极细微、充满无尽怨恨的叹息,从那空荡荡的墓穴深处飘出,缠绕在阴冷的风里,久久不散。
那具被抬走的棺材,在她眼中,不再是一口棺木,而是一个行走的、随时可能爆开的灾祸之源。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浓郁如墨的尸气,正从棺板的缝隙中不断渗出,污染着沿途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