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的警告如同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压在宫远徵的心头。
接连几日,他刻意减少了与沐瑶笙的接触,即便在药圃相遇,也多是沉默以对,或是用更挑剔冷硬的态度来掩饰内心的挣扎与烦乱。
沐瑶笙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心知定是宫尚角与他谈了些什么。
她并不点破,依旧做好分内之事,只是心中那份刚刚萌芽的暖意,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凉薄。
宫门内的气氛愈发紧绷。
无锋的骚扰虽暂歇,但那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更让人窒息。
宫尚角几乎住在了角宫书房,眼底的青黑日益明显。
上官浅则依旧扮演着温柔解语花的角色,送茶送水,关怀备至,只是那眼底深处偶尔掠过的精光,让人无法忽视。
这日黄昏,宫远徵正在药圃内心神不宁地捣着药,一名角宫的侍卫却神色慌张地疾奔而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气喘吁吁地急声道:
“徵公子!不好了!角公子……角公子他在去往地牢巡查途中,遭遇埋伏,被困在了地牢深处,金复大人也被敌人缠住,脱身不得!”
“什么?!”宫远徵手中的药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脑中一片轰鸣。
哥哥遇伏!地牢深处!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他全身的血液,让他四肢发冷。
哥哥近日因上官浅那复合药物的影响,虽不明显,但心绪已不如往日平稳,此刻又身陷险境……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这消息的真伪,也顾不上自己伤势未愈、内力未复,一把抓起桌上几瓶他新近配制的、威力最强的毒药和解药,厉声问道:
“在哪个位置?快带我去!”
“在、在旧水牢那边!”侍卫急忙指向后山方向。
宫远徵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药圃,朝着后山地牢的方向狂奔而去。
剧烈的奔跑牵动了他未愈的伤势,胸口传来隐痛,但他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哥哥!
他一路疾驰,甚至没有注意到,本该加强戒备的后山路径,此刻却显得过分安静。
也没有注意到,那名前来报信的侍卫,在引他进入地牢入口后,眼神闪烁地放缓了脚步,悄然隐入了暗处。
地牢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
宫远徵心急如焚,凭借着对地牢结构的依稀记忆,朝着旧水牢的方向深入。
越是往里,光线越是昏暗,只有墙壁上零星的火把投下摇曳不定、鬼魅般的光影。
通道错综复杂,寂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空旷的牢房间回荡。
一种不祥的预感逐渐攫住了他,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就在他穿过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门,踏入一片较为开阔的、曾经是水牢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咔哒”一声机括轻响,他脚下的石板猛地向下陷去!
宫远徵反应极快,足尖一点,身形急向后掠,险险避开了脚下的陷阱。然而,几乎就在他身形腾空的瞬间,两侧墙壁上悄无声息地射出数十道乌黑的牛毛细针,如同疾风骤雨,覆盖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是淬毒的暗器!
宫远徵瞳孔骤缩,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得强行扭转身形,衣袖挥舞,试图扫开大部分毒针。
他内力未复,动作终究慢了半拍,只觉得左肩和右腿几处同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如同被蚊虫叮咬。
他踉跄落地,低头看去,只见扎在衣物上的毒针针尖泛着诡异的幽蓝色光芒。
一股麻痹之感迅速从伤口处向着四周蔓延!
“呃……”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试图运功逼毒,却发现内力运行滞涩,那毒素竟异常猛烈,直接侵蚀经络!
“呵呵……”一声娇柔婉转、却带着冰冷得意的轻笑,在前方的阴影中响起。
上官浅缓缓步出,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容颜绝美,只是那双眼睛里,再无半分温婉,只剩下计谋得逞的残忍与戏谑。
“徵公子,你可真是……关心则乱啊。”
上官浅把玩着手中一枚小小的、控制机关的玉牌,笑靥如花,“这么明显的请君入瓮,你竟真的毫无防备地闯了进来。”
宫远徵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充满了滔天的恨意与难以置信:“是你!我哥哥呢?!”
“角公子?”上官浅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
“他自然是在角宫处理公务,安然无恙。哦,或许此刻,正饮着我新沏的暖茶呢。”
她轻笑一声,“只可惜,徵公子你,怕是喝不到了。”
宫远徵瞬间明白,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那侍卫是上官浅的人,所谓的哥哥遇伏,根本就是引他前来送死的谎言!
巨大的悔恨与愤怒冲击着他的心神,引得他气血翻涌,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他竟如此愚蠢!
竟因为对哥哥的担忧,就如此轻易地踏入了这必死之局!
“无锋的‘蚀心噬骨散’,滋味如何?”
上官浅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因毒性发作而脸色迅速变得青黑、身体微微颤抖的宫远徵,语气轻柔如同情人低语:
“此毒会先侵蚀你的经络,让你内力尽失,痛苦不堪。然后,它会慢慢腐蚀你的心脉,一点一点,让你在极致的痛苦中,清晰地感受自己生命的流逝。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呢。”
蚀心噬骨散!
宫远徵心中一片冰凉。
他听说过这种无锋秘毒,霸道无比,几乎无解!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浑身无力,麻痹感越来越强,视线也开始模糊。
他看着上官浅那张美丽却恶毒的脸,用尽最后力气嘶吼道:“你……你敢动我哥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放心,”上官浅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道,“角公子……我会好好‘照顾’的。至于你,就在这阴暗的地牢里,慢慢享受吧。”
说完,她不再多看宫远徵一眼,转身,如同来时一样,优雅地消失在黑暗的通道尽头,只留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宫远徵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倒在地。
冰冷的寒意与钻心的疼痛交织着席卷全身,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脉被毒素侵蚀的声音,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哥哥……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沐……瑶笙……
他脑海中最后浮现的,竟然是沐瑶笙那双沉静的眼眸。
若有她在……若有她在……
地牢重归死寂,只有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宫远徵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原本负责巡查地牢、却被上官浅设计引开的侍卫,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循着异常来到旧水牢区域。
当他看到倒在地上面色青黑、气息奄奄的宫远徵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出地牢
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快来人!徵公子出事了!”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宫门。
角宫内,宫尚角手中的茶盏骤然落地,摔得粉碎。
他脸色铁青,周身爆发出骇人的杀气,甚至来不及细问,身影已如狂风般卷向地牢方向。
而听竹苑中,沐瑶笙正对着一株药材出神,心中莫名一阵心悸。
紧接着,她便听到外面传来混乱的奔跑声和惊恐的呼喊:“徵公子中毒了!快!快叫医师!徵公子不行了!”
沐瑶笙手中的药材瞬间掉落在地。
她猛地站起身,脸色刹那间血色尽失。
宫远徵……中毒?不行了?
没有任何犹豫,她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听竹苑,朝着徵宫、朝着那一片骤然升起的恐慌与绝望,疾奔而去。
徵宫侧院,此刻已乱作一团。
宫门内数名资深医师围在榻前,看着宫远徵那迅速衰败的气色和青黑发紫的嘴唇,皆是面色惨白,摇头不止。
“是……是蚀心噬骨散……”
“无解……此毒无解啊!”
“徵公子他……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绝望的宣判,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宫尚角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推开众人,扑到榻前,看着弟弟那副生机急速流逝的模样,一向沉稳如山的身影,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赤红的眼眸中,是滔天的痛楚与毁灭一切的疯狂。
“救他!”他猛地转头,看向那些束手无策的医师,声音嘶哑如同困兽,“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