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封皮上那若有若无的化学制剂气味,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星谷凛笙的心头。
被人捷足先登的预感,以及随之而来的被窥视感,几乎让她窒息。
她将笔记本和照片小心翼翼地藏好,一整夜都无法安眠,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瞬间惊醒。
第二天,天空阴沉,乌云低垂,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反复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如果笔记本真的被动过,对方必然已经知晓了“时光匣子”这个地点。
他们是否还在监视那里?
他们拿走了什么?
又或者,他们故意留下笔记本,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需要确认。
尽管风险巨大,但她必须知道储物柜的现状,这关系到她后续行动的判断。
下午放学后,她没有丝毫犹豫,再次踏上了前往西普拉拱廊街的路。
这一次,她更加警惕,选择了更迂回的路线,频繁利用商店橱窗和转角观察身后,确保自己没有被跟踪。
拱廊街依旧保持着它那与世无争的缓慢节奏。
她走进“时光匣子”,柜台后的老先生依旧在擦拭着他的怀表,仿佛时间在这里从未流动。
“您好,我又来了。”凛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老先生抬起头,看到她,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意外,又像是……某种了然的平静。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凛笙快步走向最内侧的那个储物柜。
钥匙插入,转动,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角落格外清晰。
她拉开柜门。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她昨天留下的、自己带来的几本书。
她仔细检查着柜内的每一个角落——顶部,侧面,底部。
指尖在木质内壁上一寸寸地摸索。
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在柜门内侧靠近合页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坚硬的颗粒。
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将其刮取出来,凑到眼前——那是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透明的塑料碎屑,边缘锐利,像是某种电子元件外壳的碎片。
不是她留下的东西。
也绝不属于这个老旧的木质储物柜。
有人用极其专业的手段打开过这个柜子,并且,在操作某种设备时,不小心留下了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证据。
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预感被证实了。
凛笙不动声色地将那点塑料碎屑用随身携带的透明胶带粘好,收进口袋。
她合上空空如也的柜门,锁好,将钥匙还给了柜台后的老先生。
“谢谢。”她说道,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老先生布满皱纹的手。
他的手指很稳,没有任何颤抖,但在他接过钥匙的瞬间,凛笙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那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默认,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没有问她是否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也没有对空柜表示任何疑问。
凛笙没有追问。
她知道,问也得不到真实的答案。这位老人,要么是知情者,要么是被胁迫者,无论哪种,都不是她此刻能够撼动的。
她沉默地离开了“时光匣子”,走出拱廊街。
外面的天色更加昏暗,风里带着湿意,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附近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技术开锁,手段专业,目标明确。
他们拿走了什么?
或者,他们确认了什么?
留下笔记本,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故意让她看到照片,引导她的方向?
这种敌暗我明的被动局面,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就像棋盘上的棋子,每一步都可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夜幕悄然降临,华灯初上。
凛笙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楼下。
这是一栋有些年头的公寓楼,住户不多,环境还算安静。
她走上楼梯,来到自己的房门前。
一切看起来似乎与她离开时并无二致。
然而,就在她将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一种源自魔术师本能的、对空间和物品摆放的极致敏感,让她浑身的汗毛瞬间竖立起来。
门把手上方,她早上出门时故意夹在门缝里的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特定颜色的断发,不见了。
有人进去过!
凛笙的心脏骤然紧缩,呼吸几乎停止。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耳倾听门内的动静——一片死寂。
她轻轻转动钥匙,推开房门。
屋内没有开灯,一片黑暗。
她摸索着按下门口的开关。
灯光亮起,照亮了熟悉的小客厅。
乍一看,一切井井有条。
书本整齐地码放在书桌上,椅子规规矩矩地推进去,沙发靠垫摆放得甚至比她出门时还要端正几分。
但是,不对。
空气中有一种极其淡薄的、不属于这里的陌生气味,像是某种廉价的古龙水混合着烟草的味道,若有若无,却刺激着她的鼻腔。
她快步走到书桌前。
她的笔筒里,那几支她习惯按特定顺序和角度摆放的笔,位置有了极其微小的偏差。
桌面上那本台历,向前多翻了一页。
对方不仅进来了,还极其仔细地、不留下明显痕迹地翻查了她的所有物品!
这种细致,透着一种专业而冷酷的审视。
她猛地拉开书桌的抽屉。
里面的文件、笔记本看起来原封不动。
但她记得很清楚,她放在最上面的那本英文词典,书脊应该是朝外的,而现在,它是朝内的。
恐惧和愤怒交织着涌上心头。
她的私人空间,她最后的堡垒,被如此轻易地、傲慢地入侵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更仔细地检查。
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书桌正中央,那本她平时用来随手记录灵感和线索的普通软面抄上。
笔记本是合上的,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但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翻开了封面。
在笔记本空白的首页上,有人用某种鲜艳的、带着亮片的猩红色口红,画上了一个巨大的、占据了整页纸的、线条粗粝而充满恶意的——
乌鸦符号。
那红色刺眼得如同凝固的鲜血,乌鸦展开的双翼仿佛要冲破纸面,向她扑来。
亮片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凛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那道猩红的符号钉在了原地。
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
这不是警告。
这是宣言。
是炫耀。
是赤裸裸的威慑。
对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们知道你找到了什么,我们知道你住在哪里,我们随时可以来到你的身边。你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谨慎,在我们面前,形同虚设。你,无处可逃。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口红勾勒出的、冰冷的、黏腻的线条。
刺鼻的香料气味扑面而来。
她看着那狰狞的乌鸦,看着它在空白页上投下的、象征着无尽黑暗的阴影。
然后,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合上了笔记本。
她没有尖叫,没有慌乱,甚至没有流泪。
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犹豫和彷徨被彻底烧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的火焰。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柯南,”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透过听筒,清晰地传到另一边,“他们来过了。我的公寓。”
她顿了顿,看着窗外终于开始倾泻而下的、冰冷的雨幕,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