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安室透那场雨夜交易带来的,并非轻松,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悬而未决的沉重。
将部分证据交予一个身份莫测的公安,如同将一把锋利的匕首递了出去,却不知最终会刺向敌人,还是会划伤自己。
星谷凛笙带着这份沉重,再次踏入了阿笠博士家的工作室。
柯南和灰原哀早已等在那里。
灯光下,两人的表情同样凝重。
远程监听让他们知晓了交易的全部过程,但无法窥见安室透所有的微表情和潜台词。
“他拿走了片段。”
凛笙将备用雨伞放在墙角,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条件是为叔叔正名,以及由公安主导后续针对组织的行动。”
“很标准的公安做法。”
灰原哀抱着手臂,靠在实验台边,语气听不出喜怒,“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筹码,承诺可能兑现也可能无法兑现的未来。风险对冲。”
柯南推了推眼镜,看向凛笙:
“你做得对,保留原件是底线。只是……我们现在的处境更复杂了。安室透,或者说降谷零,他代表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
“我们借助了他的力量,也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下。”
工作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信任,成了横亘在三人之间,最微妙也最关键的障碍。
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共享了秘密,但每个人内心深处,是否还保留着最后的、不愿示人的角落?
凛笙的目光扫过柯南那张稚气却承载着过多智慧的脸,又看向灰原哀那总是笼罩着一层冰霜的侧影。
她知道,要想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走下去,他们之间不能有任何隔阂与猜忌。
是时候了。
她走到工作室中央,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江户川君,灰原同学,”她用了正式的称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有些事情,我觉得……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了。关于我,关于我为什么一定要追查到底。”
她开始讲述。
从童年时叔叔星谷正影如何如同父亲般教导她魔术与观察世界的方式,到一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如何粉碎了她的世界;
从她如何凭借蛛丝马迹坚信叔叔死于谋杀,到独自一人决定转学东京,踏入这片陌生的战场;
从她如何利用魔术师的思维破解叔叔留下的谜题,到每一次接近真相时遭遇的警告、跟踪与生死危机……
她没有隐瞒自己的恐惧、孤独,以及在得知对手可能是何等庞然大物时的无力感。
她甚至坦诚了在拿到U盘后,内心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想要不顾一切公开真相的冲动,以及最终被叔叔的遗言和理智压制的挣扎。
“……叔叔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亲人。”凛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被她强行压下。
“他是我人生的引路人。他的死,如果我不去查明真相,我的人生也将永远停留在那个断裂的节点。所以,无论对手是谁,无论多么危险,我都必须走下去。”
她的坦白,像一道暖流,又像一道强光,瞬间冲散了工作室里弥漫的些许隔阂与试探。
在凛笙说完后,是更长一段时间的寂静。
柯南低着头,镜片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神。
灰原哀则微微侧过脸,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柯南缓缓抬起头,他摘下了那副标志性的眼镜,露出了后面那双属于工藤新一的、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既然你都如此坦诚了……”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属于高中生的爽朗,也有一份沉重的觉悟,“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从在热带乐园无意中目睹黑衣组织的交易,被灌下毒药Aptx-4869,身体缩小,化名为江户川柯南;
到他如何借助阿笠博士和父亲工藤优作的力量,一边隐藏身份,一边执着地追查着那个让他变成这样的组织;
到他与毛利兰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的痛苦,以及无数次在案件中与组织成员擦肩而过的惊险……
“工藤……新一?”凛笙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证实,依然让她感到震撼。
眼前这个小小的身体里,竟然承载着如此巨大的秘密和压力。
柯南(新一)讲述完毕,目光转向了始终沉默的灰原哀。
压力,似乎在这一刻全都集中到了那个茶发小少女的身上。
灰原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冰冷而干涩:
“我……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从那个黑暗组织里叛逃出来的,身上沾满了污秽和罪孽的……前研究员而已。”
“宫野。”柯南叫了她的本名,语气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决。
“我们都走到了这一步。星谷姐姐连最深的伤痛都摊开在我们面前,我也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你认为,你还能独自背负着一切,躲在那堵冰墙后面吗?”
灰原哀猛地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痛苦、愤怒,以及一丝深深的恐惧。
“你们根本不明白!我所在的地方,我接触过的东西,只会把更深的黑暗带给你们!”
“我是‘雪莉’,是组织追杀的叛徒!靠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就像……就像我姐姐一样!”
她的声音带着崩溃的边缘的哭腔,那是她一直用冷漠极力压抑的情感洪流。
“那就让我们一起面对那份黑暗!”
凛笙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灰原,不,宫野哀。从你一次次提醒我,帮助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的过去无法定义你的现在,更无法决定我们的未来!”
柯南也走到她面前,眼神无比认真:
“我们早就已经在同一艘船上了,灰原。从你决定制作解药,决定帮助我们对抗组织开始。”
“你姐姐的仇,你的自由,还有无数可能被Aptx-4869夺去生命的人的未来,我们一起去夺回来!”
灰原哀看着眼前两人——
一个是被组织迫害、身体缩小的名侦探;
一个是背负着至亲血债、却始终坚韧不拔的魔术师继承人。
他们眼中没有嫌弃,没有恐惧,只有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并肩而战的决心。
那堵坚冰筑成的心墙,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也开始讲述。
讲述她在组织控制下成长的灰暗童年,讲述她作为“雪莉”在药物研究所里度过的、毫无希望的日子,讲述她唯一的温暖——
姐姐宫野明美是如何被组织冷酷地处决,以及她最终决定吞下Aptx-4869叛逃的绝望与决绝……
当她哽咽着说完最后一个字,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
但她没有躲避,而是任由泪水流淌,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的痛苦和压抑都冲刷干净。
三个人,三个被组织的阴影改变了命运的人,在此刻,彻底剥去了所有伪装和防备,将最真实的自己、最沉重的过去,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
没有同情,只有理解。
没有怜悯,只有共鸣。
一种远比之前任何一次合作都要坚固、都要深厚的羁绊,在这间小小的地下工作室里,无声地缔结、凝固。
“那么……”灰原哀擦去眼泪,虽然眼圈还红着,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甚至多了一丝此前从未有过的、名为“归属”的微光,“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真正的……‘共犯’了。”
“啊。”柯南(新一)重新戴上眼镜,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为了摧毁那个组织,为了守护我们各自想要守护的东西。”
星谷凛笙伸出手,放在工作台中央。
柯南和灰原哀对视一眼,也先后将手覆了上去。
三只手,大小不同,却带着同样坚定的力量,紧紧交叠在一起。
一个由高中生侦探、前组织科学家与魔术师继承人组成的,微不足道却又坚不可摧的“共犯同盟”,于此正式成立。
前路依然黑暗,危机四伏。
但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将不再是孤独的战士。
他们是彼此的后盾,是黑暗中互相照应的微光。
而这份源于绝对信任的同盟,或许,正是他们未来能够撬动那庞大黑暗的唯一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