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带着蔡东走进办公室，他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将蔡东让到沙发前。王生自己则略显局促地搓了搓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请坐。这……我也是刚调过来不久，这地方还挺朴素的。”王生虽然现在是市委书记的秘书，但是现在自己内心还没彻底适应这样的角色，当面对蔡东这个市长秘书，还是有一点露怯的。
话音刚落，王生就感觉自己说错了话，猛地意识到这话听着好像是自己喜欢贪图享受，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懊悔。
但蔡东似乎没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反而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他先是看了看墙壁，墙壁上的漆有些斑驳，几处墙皮已经微微翘起；又瞅了瞅那扇窗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故作轻松地说道：
“嗯，王主任你这里不错，空间比我那间大出快一个平方了。不过呢，这采光和我那间比起来差了点，整天感觉屋里阴沉沉的，不知道今后王主任能不能适应。”
王生笑了笑，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说道：
“蔡主任，我才调过来没多久，还没怎么体会到这屋子下午阳光到底能不能照进来呢。以后时间长了，估计就知道了。其实这采光也不算啥大问题，我正打算找人把窗户擦擦，说不定就敞亮了。”
说完，王生转身来到饮水机旁，蹲下身子，伸手按下柜门暗扣。铁柜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他一边摸索着，一边说：“这柜子下面的茶叶啊，是前任李主任留下的。”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盒铁罐茶，边拆包装边说道：“李承鹏，你应该认识，这间屋子李承鹏主任搬走前，把这盒明前龙井留下了。他说这茶是开春的时候招商局同志去浙江考察，当地同志送的土特产。后来他跟着田书记去招商局调研，招商局的同事又把这盒茶拿到这儿来了。当时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的感觉，说以后他调走了，这茶叶就放我这儿，想着咱们这里迎来送往的也有需要。”
说这句话同时，王生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突然蹦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
热水器热水烧开，指示灯从加热变成保温，王生将热水注入杯中的刹那，白雾腾空而起，像一条白色的绸带在空气中舞动。王生将茶叶缓缓撒入杯底，细碎的嫩芽在旋涡中翻滚，像是一群受惊的白鸽扑棱开翅膀。
王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茶叶在水中舒展，嘴里喃喃道：
“茶叶入水，就跟人融入新环境一样，得有个过程。”
“茶叶打卷儿了。”蔡东不知何时凑近，眼睛紧紧盯着杯中的茶叶，像个行家一样说道。
“这茶……火候稍过了点，但底子不赖。”蔡东轻轻端起茶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说罢还举杯轻摇。琥珀色茶汤在阳光下泛着细碎金光，像是洒满了星星。
“不过够用了。”
王生看着蔡东，挠了挠头，憨厚地说：
“没想到蔡主任还懂茶，我就不行了，粗人一个，喝茶像老牛喝水似的，咕噜咕噜往下灌，哪懂什么门道。”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蔡东随后说道：
“嗨，我懂什么茶呀，只不过去年咱们市里开茶博会，我跟着韩市长去考察调研。当时有个浙江来的茶商特别热情，邀请我们去品茗”。说到这蔡东语气变的很轻说道：“是李副省长介绍的。”
王生微微点头，去年的茶博会他有印象，当时本来是让他去跟着报道采访的，后来不知为何，让赵括去了，他后来看到赵括采访回来时候，拿了很多茶叶，说举办方送的。
蔡东语气恢复正常继续说道：“我当时也不懂啊，就跟着瞎凑合。那茶商可能说了，讲了很多有关茶的知识，什么茶叶的品种、采摘的时间、制作的工艺，听得我们一愣一愣的，所以也就懂了那么一点点，今天在你这里，我也就是跟着现学现卖，这不，刚才看到这茶，我就忍不住说上几句。”
王生装出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蔡主任还真是谦虚。有机会我可得跟着你好好学学品茶的门道，说不定以后接待客人我也能用上。”
蔡东笑了笑，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摆了摆手说道：
“不至于，不至于，相互学习。”
王生正想接着说些什么，忽然听到田宏伟办公室的门吱呀打开的声音，王生和蔡东听到声音，急忙起身走出办公室，看到韩市长站在门口，在和田宏伟道别。田宏伟此刻虽然面带微笑，但是眉宇之间有一丝不满，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也透露出一丝不耐烦。韩市长虽然语气自然，可也隐隐有一点针锋相对的意思，声音也比平时提高了几分。
“那么再见了田书记，市府那头还有个党组会议。”
韩军说道，眼神坚定，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那好，小王替我送送韩市长。”田宏伟眉毛一挑，对走出房间的王生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
“好的，书记。”王生身体一正，恭敬地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和不安。
韩军摆了摆手对田书记，随后迈着大步向前走去，蔡东跟上他的脚步。王生也静静地跟在后面，低着头，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一步一步地走着。市委大楼门口，韩军的司机已把红旗车停在门口，将后门打开，恭敬地站在一旁。
韩军临上车时，回头看了一眼王生，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审视，说道：
“好了，王秘书，回去忙吧。”说完韩军钻进车里，蔡东将车门关上，随后转身轻声对王生说道：
“王主任，您的茶很好喝，有机会我再品尝。”
王生说道：“好的，蔡主任，随时欢迎您来。”
载着韩军的红旗缓缓离开，王生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冲车摆了摆手，护手告别。车子渐行渐远，再出了市委大院后，往右一拐，消失在王生视线里。
王生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其实市委市政府办公大楼都在政兴路上，现在的市委市政府是近几年才搬过来的，老的市委市政府大楼过去位于老城区，那栋大楼是过去东瀛占领时期遗留下的行政大楼改建而成。历经数十年风雨，大楼已摇摇欲坠，成为危楼。随着城市发展，为开发城东，市政府决定将市委市政府东迁至现在位置。
这一决策是林通市城市战略规划与东部新城战略构想的重要部分，旨在调整城市结构，构建新的空间格局。政府东迁后，如同给东部新城注入了强劲动力，吸引了大地、云润、海大等一众国内知名房企纷纷入驻。
如今东迁已经快十年，东部新城发展迅猛，如今高楼已建到四环以外，临近市政府的地段附近更是高楼林立。随着商业、教育、生态配套设施逐渐完善，在楼市前景不明朗的当下，房价仍有上涨空间。置业东部新城成为眼下一个较为安全的选择，在老百姓眼里这里也成了公认的城市中心。
王生送完韩军后，脚步匆匆地回到市委办公楼，来到田宏伟的办公室门前。他先是轻轻理了理衣服，然后抬起手，礼貌地敲了敲门。敲门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两下，每一下都透着谨慎与尊重。
“进。”田宏伟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王生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屋，他就看到会客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放着几根烟蒂，烟灰缸边缘还有些烟灰洒出。田宏伟正站在窗户边，背对着王生，背影显得有些落寞与凝重。窗户半掩着，有微风吹进，吹动着田宏伟的衣角。
“书记，韩市长已经走了。”王生轻声说道，说完便快步走到茶几旁，麻利地收拾起烟灰缸。他用手夹起一根根烟蒂，放进旁边的垃圾桶，又拿起抹布轻轻擦拭着烟灰缸，动作熟练又细致。
田宏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而简短，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他依旧站在窗户边，眼睛望着窗外的街道，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王生收拾完烟灰缸后，没有丝毫停顿，拿起茶壶，仔细地给田宏伟的茶杯里续好茶水。他动作轻盈，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打扰到田宏伟。
王生静静地站在一旁，直到给田宏伟续好茶水，田宏伟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他。王生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双手不自觉地捏着衣角，犹豫了一下后，他轻声说道：“书记，那您还有没有什么吩咐，要是没有的话，我先……”
话还没说完，田宏伟突然转身叫住了他。
“小王啊，你最近跟徐子琛联系了没有。”田宏伟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些许疲惫，眼神中带着探寻。
“没有，田书记。”王生立刻恭敬地回答道，声音洪亮而坚定，同时微微低下头，不敢与田宏伟对视。
“哦。”田宏伟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平淡，却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拖着步子，慢慢走到办公桌旁，坐下后，又接着说道：“你今天去一趟羊草沟煤矿吧，见一见那个李福。”
“好的，田书记。”王生恭敬地回答道，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您这……”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目光忍不住看向田宏伟。
“我这里你就不用管了。”田宏伟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随后顿了顿，又说道：“对了小王，你去见李福开自己的车吧。才来市委几天，应该很多人还没记住你的车牌号。”田宏伟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讽刺，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透着别样的意味。
“好的，田书记，那我现在就出发。”王生没有过多在意田宏伟语气中的讽刺，连忙回答道，脸上保持着恭敬的神情。
“韩市长见您之前，许秘书长要来汇报工作，我跟他说您要见韩市长，然后他就离开了，不过在下楼的时候他见到韩市长了。”王生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觉得还是有必要跟田宏伟汇报一下。
“这个老狐狸，行，我知道了。”田宏伟皱了皱眉头，冷冷地说道。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显然对许秘书长有些不满。
随后他抬起头，看着王生，严肃地说道：“现在去吧，约见李福。”
“好。”王生干脆地回答道，说完便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准备退出房间。在关门的瞬间，王生仿佛听到屋内田宏伟一声重重的叹息声，那叹息声在安静的屋内回荡，仿佛透露着无尽的心事与压力。
王生从田宏伟办公室出来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车钥匙，望着手中刚从抽屉里拿出的车钥匙，心里盘算着去羊草沟煤矿的安排。正想着，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住宿还没解决。
去羊草沟煤矿是大事，自己还没个住处也是头等大事，经历了昨晚的事情，王生对住宾馆有了抵触，于是伸手从桌上的文件夹里翻出电话薄，快速地翻找着，终于找到了负责后勤的石主任的电话。他拿起电话，熟练地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嘟嘟”两声后接通了。
“喂，王主任，有什么事需要吩咐呀？”话筒里立刻传来石主任那带着明显谄媚的声音，那声音甜得有些发腻，听着就让人觉得不自在。
“石主任，是这样的……”王生顿了顿，想着该怎么说，接着说道，
“咱们单位还有单身宿舍吗，我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住，有点不太方便。”
石主任一听是关于宿舍的事，立刻来了精神，也不等王生把话说完，就紧忙说道：“有，有啊，王主任！您看我这记性，这么重要的事都差点忘了。我这就亲自去安排，保证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您放心，一定让您住得舒舒服服的。”
“那就麻烦石主任了。”王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他本不想麻烦别人，但住宿的事确实迫在眉睫。
“不麻烦，不麻烦的呀，王主任。我的工作不就是为领导服务的嘛，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呀。”石主任在电话那头笑得合不拢嘴，那声音里满是殷勤。
王生笑了笑，客气地说道：“那行，就谢过石主任了。有劳您费心了，希望宿舍能尽快安排好，我也确实挺需要一个稳定的住处的。”
“不客气，王主任，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情您就吩咐就是了。我马上就去办，我手下的人我也会交代清楚，绝对不耽误您入住。您要是有什么特殊要求，比如房间朝向、楼层啥的，尽管跟我说，我一定满足。”石主任在电话里拍着胸脯保证，那态度，仿佛把王生当成了最重要的贵客。
王生只好说道：“那先谢谢石主任了，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一个普通的单间就可以了，干净整洁就行。”
“好嘞，王主任，您就放心吧。我保证让宿舍符合您的要求。我这边一安排好，就马上给您打电话。”石主任连声应道，挂断电话前还热情地补了一句：“王主任，您后续要是在生活方面还有什么需求，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王生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放下电话。他知道，在这新环境里，想要各方面顺顺利利，少不了和这些后勤人员打交道。虽然觉得石主任过于谄媚，但住宿的事总算有着落了，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一些，便拿起车钥匙，准备前往羊草沟煤矿。
来到停车场，刚坐进车里，王生的电话就又一次响起。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李福的电话，王生正疑惑李福怎么给他打电话，于是摁了接听键，还没等王生开口，电话里就传来李福焦急的声音。
“领导啊，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