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铭坐在车上,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目光在车窗外匆匆掠过的景色上停顿了一秒,仿佛在判断时间是否充裕。他转过身,对身后的赵括和马雪说道:
“走,咱们出发。”
赵括立刻响应,推开车门,从后排座出半个身子,随后回头冲马雪喊道:“马雪,下车了,别磨蹭!”
马雪动作稍慢,她低头理了理风衣下摆,拉好背包带,这才跟着赵括下车。
杜铭听到刚才赵括在吼马雪,所以眼睛狠狠都瞪了他赵括一眼。
然后三人一前一后,各自迈出车门,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寒意。
杜铭下车后,先是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风衣领口,将微微翘起的领子用手轻轻压平,然后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迈出稳健而有力的步伐,朝羊草沟煤矿的大门走去。
很快,三人便到了煤矿大门前,还不等杜铭开口,身后的赵括一马当先,大步流星地冲到门前,抬起下巴,对岗亭外的几名保安大声道:“快开门!我们是来采访的!”
保安们听到喊声,几双眼睛齐刷刷朝赵括望去,表情各异,但大多是不屑与警惕。随即,站在岗亭中间的保安队长跨步上前,目光如刀,声音低沉,像砂纸在金属上摩擦般粗糙刺耳:“不行,没有我们领导发话,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赵括听后,突然不怀好意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尖利、刺耳,像指甲在玻璃上划过,回荡在寂静的空地上,让气氛骤然变得紧绷。
“哟,羊草沟煤矿门槛这么高么?!连小保安这么牛逼么?”赵括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语气里带着嘲讽说道:
“你们老总张宝峰见了我。都不敢这么说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踏前两步,身子几乎贴上了栏杆,险些撞上保安队长的胸膛。他侧过脸,目光逼人,像是在宣战:“我告诉你们,在这地方,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保安队长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像尊石像。他的双手环抱在胸前,肩章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冷光,像是金属的锋刃。他眯着眼,嘴角忽然扯出一抹冷笑:“规矩就是规矩,你这么厉害,你找我们领导说去。”
赵括被噎了一下,刚要发作,杜铭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空气中翻腾的火药味瞬间压了下去。
“都冷静点。”杜铭低声说道,声音不重,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他整了整衣服前襟,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又像是在稳定局面。目光在保安队长和赵括之间来回扫视,像是裁判在评估两个情绪失控的拳击手。
随后,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但坚定地对保安队长说道:“我们确实是记者,有采访许可。”说着,他低头从内袋中慢条斯理地掏出证件,举到阳光下,轻轻晃了晃。
保安队长眯起眼,接过证件,细细地看了起来。他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阳光照在他脸上,能清晰地看到眼角细密的皱纹和下巴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一道岁月刻下的印记。
他将证件还给杜铭,抬头时,赵括正不耐烦地用指节敲打岗亭的金属栏杆,金属撞击声“咚咚”作响,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位领导,您也别难为我们了。”保安队长语气稍软,但眼神依旧警惕,“我们接到的领导通知,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我们也得保住饭碗,养家糊口。您……认识我们领导么?要不您给我们领导打电话?”
赵括一听,又要上前,被杜铭一把拉了回来。
“那你跟你们领导说一声。”杜铭语气依旧冷静,但眼神已经带了些冷意,“就说林通市融媒体中心副主任杜铭来了!”
保安队长面露难色,眉头蹙得更紧,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领导,还是您跟我们领导说吧。”
杜铭一听,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眼中隐隐闪过一股怒意。要知道,放过去,羊草沟煤矿是求着他来采访的,那次他来,矿长都亲自出来迎接。可今日,竟然连个大门都进不去?!
他“啪”地一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迅速划开屏幕,翻找联系人,找到“张宝峰”三个字,毫不犹豫地拨了出去。
电话拨出的声音在大门附近回荡,像是给这场对峙添上了更重的火药味。
屋里的张宝峰此刻正坐上观,郭明义和王生的对峙,电话突然突兀的响起~
张宝峰紧忙从兜里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杜铭。
张宝峰给杜铭的备注是融媒体副主任。这是体制内惯例,不然遇到同名同姓级别不同整混了那可就是笑话了。
张宝峰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屏幕上杜铭-融媒体副主任的名字在掌心投下浅淡的光。他对这个杜铭有印象,是个很狂很傲的这么一个人。
记者这行当,在张宝峰这类体制内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眼里,确实有些特殊。倒不是真有什么的架子,而是他们手里攥着支笔、扛着台摄像机,能触达最基层的烟火气,也能把问题摊开在阳光底下。
去年他的一个朋友负责的一个社区改造项目就曾经闹过一场风波,施工队把居民的下水管道挖断了,社区主任想压着消息等修好再处理,结果被蹲点的实习记者拍了视频发在政务新媒体留言区。第二天市融媒体中心的深度报道组跟进,不仅拍了现场,还采访了老人们提着脏水桶爬楼梯的画面,配文写着民生工程不能成了闹心工程。那篇报道没两天就得到上一任市委书记批示,市督查办直接进驻社区,三天就解决了问题。事后张宝峰的朋友跟宣传科长开玩笑:你们这记者,比咱们这的督办单位都他娘管用。
当然,这种从来不是法外特权。《宪法》里明确规定公民有言论、出版自由,新闻工作者依法享有采访权、报道权;《政府信息公开条例》要求行政机关主动公开群众关切的信息,客观上也给了记者找问题的依据。他们敢追着领导问、盯着部门查,底气不全在的称号,更在《新闻记者证管理办法》里白纸黑字的权利——只要出示合法证件,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阻挠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