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赵伟和王生送田宏伟回家后。他们二人没急着离开,而是靠在车边点了支烟。深秋的夜风卷着银杏叶打着旋儿掠过车窗,赵伟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映得他半边脸忽明忽暗。
肇事车找到了。赵伟突然开口,声音混着烟圈飘进车里。
王生正要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秦川那事儿?
赵伟深吸一口,尼古丁的刺激让他眯起眼睛,一台老款本田思域,深灰色,车身爬满蜘蛛网般的裂痕,右前保险杠凹陷处还粘着暗褐色的血迹,像块凝固的伤疤。他弹了弹烟灰,火星在夜色中划出细碎的光痕,车子蜷在城郊废弃砖厂旁的一条黄土路上,两侧杂草丛生,车轮陷进松软的泥土里,活像只垂死的野兽。
王生拉开车门的动作停住了,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车门把手:交警怎么说?
查过了,报废车。赵伟又吸了一口,这次烟头几乎燃到过滤嘴,他使劲吸了最后一口才掐灭,按规矩早该进报废厂的,可监控坏了——你猜怎么着?报废厂负责人说监控坏了半年,一直没修。他嗤笑一声,巧了不是?
王生皱眉:值班人呢?
负责人说是他远方表叔。赵伟掏出烟盒又抽出一支,熟练地用打火机点燃。
“刑警队的张队长说,老头儿身形佝偻得像张拉满的弓,穿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汗衫,左腿跛着,走一步关节咔嗒响。他吐出一口烟,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这老爷子年轻时候打过仗,上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场。转业后进糖酒公司——那时候糖酒公司的福利可比公务员强多了。赵伟的语气里带着耐人寻味的味道,好景不长,国企改制,买断工龄。后来打零工,工地搬砖、送煤气罐、收废品、开小超市,好不容易日子有起色,儿子又赌,把家底输光了,去年跳楼自杀,儿媳妇带着孙子回了娘家。他顿了顿,深深吸了口烟,老头儿气得住院,出院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报废厂老板看他可怜,收留他在厂里打更,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
警察问了啥?王生问。
问那晚的事儿。赵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在上面,拧了几下。那晚不知道为啥,特别困,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啥都不知道。他摇了摇头,监控坏了,值班人装傻,车又是报废状态...这案子,悬。
秦川怎么样了?王生问。
赵伟从兜里摸出烟盒,手指微微发颤,抽出一支烟狠狠咬在嘴里,打火机地一声响,火苗舔上烟头时,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深吸一口,尼古丁的刺激让他眼角挤出几滴泪花,烟雾从鼻腔和口腔同时喷出,在路灯下形成一团模糊的雾霭。
从重症出来了,人还是昏迷不醒。赵伟的声音低沉,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头部受的伤,医生说...得养。他弹了弹烟灰,火星溅在裤腿上,烫得他一个激灵,却浑然不觉。
王生盯着那点火星,缓缓点头,没再说话。
赵伟深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道:
“而女尸也确定了就是曹欣,死因是过量摄入氯化钠加重心脏负担,引发心力衰竭而致死。”
王生默不作声。
王生回到家里,给马雪打了电话。
喂,王哥?马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电视台新闻部特有的嘈杂——键盘敲击声、纸张翻动声,还有同事偶尔的交谈声。
马雪说台里也知晓这个事了,警方来问询过几个人,都说不清楚电话,然后那头突然安静了一瞬,随后马雪笑嘻嘻地说道:王哥,是真的么?台里都传疯了!有人说曹欣是被粉丝泼硫酸毁容后自杀的,有人说她欠了高利贷跑路了,还有更离谱的说她在酒店房间被什么神秘人物谋杀了...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压低,王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马雪还笑嘻嘻的对王生说:“王哥,是真的么。”
王生则说,“别乱打听!”
新来的刘副市长也到了,他来了之后,很快就进入角色,听市府那头的秘书说,来的第二天他就带人去羊草沟煤矿调研。
王生知道这个消息很惊讶,因为没想到刘副市长竟然还是拼命三郎的性子。可是直到一个消息从田宏伟口中得知道,他才发觉这件事并不简单。
几日后,田宏伟接到曾书记的电话,他和韩军市长一同去省里。
半小时后,市委大楼楼下,韩军市长的黑色红旗轿车静静停靠在台阶旁。车身漆面光洁如镜,倒映着楼顶飘扬的国旗。田宏伟的专车紧随其后,两车一前一后,宛如权力格局的微妙映射。
韩军市长并未立即上车,而是站在车旁,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目光投向远处的城市天际线。田宏伟下楼后,两人并肩站在车旁,身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
王生站在市委大楼门口的石阶上,距离他们约莫二十米,足够听清只言片语,却又不敢太过靠近。秋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在两人脚边打转。
两人交谈约莫五分钟,随后握手告别。韩军市长的手在田宏伟掌心里停留的时间比寻常略长,眼神交汇的瞬间,仿佛有某种默契在空气中流转。
韩军市长转身走向自己的座驾,田宏伟则走向另一辆车。王生迅速拉开车门,发现书记的脸色比晨光还要阴沉几分。车子启动,缓缓驶离市委大院。王生透过后视镜,看到田宏伟一言不发,双眼一直看着窗外。时而眉头紧蹙,好像思考着什么。
又一次来到省委,韩市长的车就在田宏伟车后,两个车一前一后停在了曾书记的楼前。
再次来到省委大院,韩市长的黑色奔驰依旧停在田宏伟专车后方,两车一前一后,如同权力天平上的两个砝码。
临下车前,田宏伟在车内轻声吩咐:小王,你不用跟我进去了,我和韩市长进去。
好的,田书记。王生点头应道,却没有立即返回车里。他站在车旁,目光追随着两位领导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