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离去,赵允明这才对陶氏笑道:
“夫人,将军如今在奉州多有不便,特让我相告,让您安心在雍州住下。若有事,尽可交由我和楚湛去办。若是连我们都办不妥,还有陈将军可以倚仗。”
他随即压低声音:“将军还说,陈将军人品能力出众,与他又有师徒情分,很是看好。若能撮合她与公子成就姻缘,有陈将军这般人物扶持,何愁赵家门楣不兴?”
“不行。”陶氏猛的站起身,急声反对,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缓下神色解释道:
“我觉得原儿和景玥还小,这亲事还得多看看。赵家如今虽不在京城,终究是功勋世家,原儿的婚事还是要多物色几家,慎重些才好。”
赵允明将陶氏方才的神色尽收眼底,上前一步,低声询问:
“夫人,莫非是陈将军有怠慢您和公子?”
“没有,”陶氏摇头,“我只是觉得原儿年纪尚小,如今刚安定下来,该让他多读些书,明事理为先。”
赵允明见陶氏如此说,暂且放下此事,从怀中取出五张千两银票递上:
“这是将军让我转交夫人的。”
陶氏望着那五千两银票,一时怔住。
想到初来北院时,陈景玥给自己的那三千两,如今看来,定是她担心自己手头拮据,假借赵岩之名转交的。
手握银票,陶氏心中百感交集。
午后,风和日丽,西厢院内树影婆娑。
陈景玥斜倚在摇椅上,指尖不时翻过书页。
一旁小凳上,阿丑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睡着。一阵风过,头顶树叶沙沙作响。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名护卫自西侧门快步而来。
陈景玥循声瞥去,护卫在三步外停步行礼,双手奉上一卷画轴:
“主子,潞城送来的。”
阿丑被这动静惊醒,揉了揉惺忪睡眼,见护卫呈上物件,忙起身接过画轴,递到陈景玥手中。
护卫退下,陈景玥展开画卷。
画轴中滑出一封书信,她打开细读,目光渐深。
信纸收起后,她的视线落在画中女子身上。
一袭红衣,腰束墨带,容颜秾丽,美得张扬又魅惑。
“去请叶蓁过来。”陈景玥将画卷收起,放在身旁小桌上。
“是。”阿丑起身,快步往叶蓁房间而去。
不多时,叶蓁推门而出,见到摇椅上的陈景玥,笑问:
“景玥找我?”
陈景玥目光扫过桌上画卷:“里面有封信,颇有意思。”
叶蓁上前展开画卷,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红衣女子,她微微蹙眉:
“这好像是我们在陇西关外遇见的那个姑娘?”
陈景玥颔首,叶蓁取出信纸看过,顿时脸色大变:
“这?”
“你再仔细想想,可认得此人。”陈景玥食指在画卷上轻轻一点。
叶蓁凝眉苦思,终是摇头:“确实不相识。”
“她去过潞城五福客栈,在甲子房揽月居留宿三日,又从县衙捕头处得知文长书全家被我所杀,留下此信。”
陈景玥平静道出原委。
叶蓁攥着信纸喃喃:
“她让我好好活着,可我却不认得此人。”
“若我所料不差,她应当已北上寻卫家报仇。当年正是卫家勾结潞城县令,害你全家蒙难。”
“我明白,”叶蓁声音低了几分,“您愿替我手刃潞城县令,已是天大恩情。只是这红衣女子来得蹊跷,我实在想不出她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除非,她与叶婉有关?”
想到此处,叶蓁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景玥,她此去岂不是很危险,我们能做点什么?”
陈景玥摇头,随即唇角微扬:
“我早已向秦老将军打过招呼,待他日攻破抚州锦城,将卫家人就地正法。没想到,有人比我更心急。”
叶蓁震惊地望向陈景玥,她从未想过,这个自己从未说出口的想法,陈景玥竟早已默默安排。
此刻,她握着那封来信,心中很是动容。
她再抬眼看去,陈景玥已继续翻看手中游记。
叶蓁上前两步,俯身细看书面,轻声念道:
“北地山势奇绝,赤岩叠嶂,每逢雨后,石隙间便生出血色苔纹,远望如仙人挥毫留下的丹砂符咒……这描写倒是特别。”
陈景玥闻言坐直身子,目光微亮:
“你可是去过此地?”
叶蓁含笑点头:
“师父痴迷游历山川,常为寻珍稀药材踏遍险峻。这赤岩山我们去过,书中记载的血色苔纹实则是一种罕见药材,名为赤霞衣,只在特定岩层雨后显现,师父当年为此,守了整整三个雨季。”
“柳神医可还收过其他徒弟?”陈景玥忽然问道。
“仅我一人。”叶蓁轻笑,“师父性情不羁,若非当年受道长所托,怕也不会破例收徒。”
“这般绝妙医术若失传,实在可惜。”陈景玥指尖轻叩书页,忽然抬眼,“你可曾想过收徒?”
叶蓁怔了怔,眸光渐深:
“离别师父后,我一心想着报仇,从未思及此事。如今安稳下来,若能将这些医术传承下去,倒是件好事。”
“我去寻些伶俐孤儿,由你先教导基础,再择其品性资质俱佳者倾囊相授,如何?”
叶蓁凝视着书页上的山脉插图,仿佛透过墨迹看到将来。
她与陈景玥对视,正色道:“既然要教,便不能只教医术。师父常说,医者当先明理,再通术。我想请先生先教他们识字明理,待根基稳固,再授医道。”
“如此甚好,明日我便着手安排。”陈景玥唇角微扬。
之后,陈景玥派人往各处寻来二十名孤儿,其中男孩十人,女孩十人。
这些孩子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也只有八九岁,虽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有一双格外清明的眼睛,仿佛蒙尘的明珠,皆透着一股机敏与灵气。
陈景玥目光扫过眼前这群孩子,高声说道:
“从今日起,你们每日天明便至西侧院练功,上午读书识字,下午辨认药材、学习药理。半年后会进行考核。”
她略作停顿,声音变得低沉,“只有表现最优者,方能继续留下读书习武,学习医术。”
话音落下,二十个孩子虽安静地站在原地,眼神却已发生微妙变化。
他们不约而同地挺直背脊,专注的目光中,藏着跃跃欲试。
陈景玥退后一步,转向身侧的叶蓁:
“最终留下的十人,将正式拜你为师,修习医术,继承神医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