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计划启动的命令,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共和国最高决策层炸响,随即化作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沿着这个庞大国家机器的每一根神经末梢,汹涌奔腾。
没有广播,没有新闻,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泄露。但在普通人毫无察觉的表象之下,一场倾尽国力的极限动员,已然开始。
首都,西山指挥中心,地下三百米。
代号“烛龙”的中央指挥大厅首次全面激活。巨大的环形屏幕上,不再是世界地图,而是被南极大陆的详细三维地貌图所占据,旁边滚动着实时气象数据、冰盖厚度分析、以及一个个不断跳动的、代表着资源和运输节点的光点。
中山装老者——李首长,站在指挥席前,目光如炬。他的身边,是“泰山”和几位核心部门的负责人。
“各部门,汇报预备阶段执行情况。”李首长的声音平稳,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交通运输部:已启动‘雪国列车’预案。所有在建高铁项目优先级下调,资源向重型铁路货运倾斜。全国三大港口集群,已开始秘密清空特定泊位,准备接收极地破冰船及特种运输船队。所有远洋货轮已收到最高优先级调度指令,部分正在改变航向。”
“能源局:‘深地堡垒’能源保障方案启动。华北、西北等地七座战略储备油田,开采强度提升至极限。国家电网开始进行隐秘的负荷调整,为即将到来的、无法中断的工业生产线储备电力。”
“工业和信息化部:‘南极开拓’装备清单已下发至相关军工及重型装备制造企业。所有列入清单的生产线,实行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生产。所需原材料,享有超越一切市场的调配权。”
“农业农村部:‘种子方舟’计划启动。国家基因库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开始对所有重要作物、牲畜遗传资源进行备份和转移准备。同时,秘密采购和储备高热量、耐储存食品的工作已在全球市场悄然展开。”
“外交部:……” 外交部长顿了顿,语气凝重,“已开始制定多套外交应对方案,从‘有限度技术合作’到‘绝对信息管制’,但目前,按计划,暂不启动任何正式国际通报。”
一条条汇报,简洁,高效,没有一句废话。每一个指令背后,都是数以亿计的资源调动和成千上万人的命运转折。整个国家,像一台突然被切换到超频模式的超级计算机,为了一个共同且绝望的目标,开始疯狂运转。
数千公里外,某个庞大的港口。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庞大的港区依旧灯火通明,作业如常。但在一个被临时划定为“特殊作业区”的封闭码头,气氛截然不同。
探照灯将水泥地面照得亮如白昼,却诡异地听不到往常港口喧嚣的汽笛和人声。只有重型卡车轮胎碾压地面的沉闷声响,以及龙门吊移动时发出的、被刻意压抑的金属摩擦声。
一艘体型庞大、线条硬朗、船首呈斧刃状的巨舰,正静静地停靠在泊位上。那是“雪龙3号”,共和国最新、也是最强大的破冰船之一。此刻,它并非处于休整状态,无数的管线如同血管般连接着它,工人们正在为它进行出发前最后的补给和改装。
更多的重型卡车,拖着被帆布严密覆盖的、形状各异的巨大集装箱,沉默地驶入码头。没有人交谈,只有手势和闪烁的指挥棒。这些集装箱里,装着可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钻探设备、模块化居住舱、重型冰雪运输车,以及大量尚未拆封、标签被撕掉的特殊物资。
一个穿着深色大衣、身影挺拔的年轻人站在码头边缘的指挥高台上,寒风吹动了他的衣角,他却纹丝不动。他手里拿着电子记事板,上面快速刷新着物资清单和装载进度。他叫林征,刚刚被破格任命为“火种计划”南极前线总指挥。
他看起来很年轻,甚至有些过于年轻,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犹豫或迷茫,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掌控力。他看着“雪龙3号”如同巨兽般蛰伏的身影,眼神深邃。
“林指挥,第一批核心物资装载率87%,预计两小时内完成。”一名助手快步上前,低声汇报。
林征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清单上一个被特别标记的项目——“特聘科学家,苏浅夏,及其专属研究设备与数据安全保障”。
他的手指在那个名字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通知‘雪龙3号’船长,做好72小时内启航的准备。航向,南极,东方站。”
“是!”
与此同时,南部战区,某个隐秘的空军基地。
机库大门缓缓滑开,露出了内部庞然大物的狰狞轮廓。不是常见的战斗机或运输机,而是体型更加修长、翼展巨大、引擎喷口结构奇特的“玄鹏”系列高空长航时无人机。
地勤人员正在为它们加注特殊的低温燃料,并挂载着装有高精度遥感、测绘、通讯中继模块的吊舱。它们的任务,不是攻击,而是先行潜入那片白色大陆,进行全方位的环境监测和通讯网络铺设,为后续大规模行动提供“眼睛”和“耳朵”。
更远处的跑道上,经过特殊改装、具备极地起降能力的“运-20b”重型运输机,也已经整装待发。它们的机舱里,塞满了先遣队所需的轻型车辆、工程设备和应急物资。
西北,戈壁深处,一座新兴的“生态城市”建设工地。
这里表面上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但细看却能发现异常。所有的建筑都在向地下深处延伸,穹顶结构被前所未有地加固,内部的温控、空气循环、水处理系统标准被提升到了近乎苛刻的程度。大量的耐寒植物种子和种植模块被秘密运抵,储存起来。这里,将是“火种”计划中,未来地下生态城市的原型之一。
信息在光纤中奔流,物资在铁轨上轰鸣,舰船在海洋中破浪,飞机在云层上穿梭……无数个点,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南方那片冰封的世界。
这股力量是如此庞大,如此迅捷,却又如此寂静。它绕开了所有常规的流程,打破了所有既定的规则,像一道潜伏在深海之下的暗流,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蕴含着足以改天换地的能量。
西山指挥中心,李首长听完最后一轮汇报,缓缓坐回椅子上。大屏幕上,代表资源调动的光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密集。
他沉默地看着,良久,才低声对身边的“泰山”说:
“我们这是在……和老天爷抢时间,抢生存的机会。”
“泰山”肃立回应:“首长,我们已经开始了。”
李首长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无比。
“告诉林征,告诉他即将登船、登机的每一个人……也告诉那位还在冰原上等待的苏浅夏同志。”
“这不是一次科考,不是一次探险。”
“这,是一场战争。”
“一场……关乎文明存亡的,生存之战。”
命令化作无形的电波,穿越山河,掠过海洋,最终,抵达了南极那片死寂的冰原,也抵达了那个蜷缩在东方站角落里、手中紧握着卫星电话的年轻科学家。
苏浅夏收到了新的指令,简洁而明确:
【“火种”先遣舰队已出发。苏浅夏顾问,请务必坚持。祖国,与你同在。】
她看着屏幕上那行字,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缓缓站起身。
窗外,依旧是亘古不变的冰雪和极光。
但她知道,洪流已至。
而她,不再是孤独的守望者。她是这洪流的一部分,是这艘即将撞向冰山的世界巨轮上,一个紧紧握着方向盘的……船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