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资交换点的设立,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在基地外围那些游荡的幸存者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地点选在离三号哨所不远的一处废弃公路收费站。这里视野相对开阔,有几栋残破的水泥建筑可以作为掩体,背后就是军方控制的区域,进退有据。第一批投放的物资不多,主要是些压缩饼干、干净的饮用水、基础消毒药品和几把消防斧之类的简单工具。旁边立着一块醒目的牌子,用红色油漆写着交换规则和急需的情报类型(如大规模感染者聚集地、特殊药品或设备位置等)。
苏浅夏站在哨所的观察位,通过高倍望远镜,默默注视着收费站方向的动静。林征站在她身边,双手抱胸,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第一天,风平浪静。只有几只乌鸦在废弃的车辆顶棚上跳跃,发出沙哑的啼鸣。投放的物资原封不动。
第二天下午,终于有了动静。几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身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远处的废墟中探出头,警惕地观察了很久,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不敢全部过去,只派了一个跑得最快的年轻人,冲到物资点,飞快地抓起几包饼干和两瓶水,又像阵风一样逃了回去,消失在断壁残垣之后。
“记录:第一组接触者,约五到七人,青壮年为主,无明显武器,行为谨慎。”苏浅夏对着耳麦,平静地汇报。她注意到,那个年轻人逃跑时,回头看了一眼哨所的方向,眼神复杂。
林征只是“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场景不断上演。来的人渐渐多了,也开始有人尝试留下一些东西作为交换——几个生锈的罐头,一把还能用的扳手,甚至有人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下了附近一个小型超市仓库未被洗劫的模糊信息。
秩序,在一种脆弱的、互相试探的默契中,慢慢萌芽。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
那是一个血月光芒格外浓重的傍晚,仿佛天空都在滴血。一伙明显不同于之前那些幸存者的人出现了。他们有十几个人,手里拿着钢管、砍刀,甚至有两把土制的猎枪,队伍里有男有女,但眼神都带着一股彪悍和戾气。他们径直走向物资点,不是拿,而是开始明目张胆地搬运,将东西往他们带来的麻袋里装。
“警告他们!立刻停止,放下物资离开!”林征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冰冷地传了过去。
那伙人顿了一下,领头的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抬起头,朝着哨所的方向啐了一口,非但没有停下,反而举起猎枪,对着天空“砰”地放了一枪!刺耳的枪声在寂静的废墟上空回荡。
“妈的!少吓唬人!你们在里面吃香喝辣,给我们这点破烂打发叫花子呢?把仓库打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刀疤脸狞笑着吼道,他手下的人也跟着鼓噪起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哨所里的士兵们立刻子弹上膛,瞄准了下方。冲突一触即发。
苏浅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林征的侧脸线条绷得像石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枪声和喧闹声,像一块投入池塘的巨石,惊动了附近游荡的感染者!只见从收费站旁边的废弃服务区和树林里,猛地蹿出了二十几只行动迅捷的感染者,嘶吼着朝那伙人扑了过去!
“啊——!”
“怪物!快跑!”
那伙人瞬间大乱,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他们惊恐地尖叫着,胡乱地开枪、挥舞着武器,试图阻挡感染者的扑击。但仓促应战,阵型瞬间被冲散。
惨叫声、嘶吼声、枪声响成一片。
哨所里,所有人都看着林征。
救,还是不救?
这些人是挑衅者,是潜在的威胁。但他们,此刻正在被感染者屠杀。
林征的脸色铁青,眼神剧烈地闪烁着。时间仿佛凝固了。
“狙击手!自由射击!压制感染者!火力组前出,建立阻击线!救人!”几乎是在一瞬间,林征做出了决断,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动作快!”
命令下达,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行动。精准的点射从哨所高处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感染者应声倒地。一队士兵迅速从侧翼通道冲出,依托掩体建立防线,凶猛的火力暂时遏制了感染者的冲击。
那伙幸存者连滚爬爬,丢盔弃甲,在士兵的火力掩护下,狼狈不堪地逃出了收费站区域,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远处的废墟,连那些抢来的物资都顾不上了。
战斗很快结束,士兵们清理了残余的感染者,确认安全后撤回。交换点一片狼藉,散落着物资、血迹和扭曲的尸体。
苏浅夏看着林征,他依旧站在那里,背影挺拔,但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她明白他刚才那个决定的重量。救,可能养虎为患;不救,则意味着背离了某些最基本的准则。
“为什么救他们?”她轻声问。
林征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们……罪不至死。而且,见死不救,我们和外面那些东西,有什么区别?”他顿了顿,补充道,“经过这次教训,他们应该会安分一段时间。就算要清算,也不是用这种方式。”
苏浅夏默然。
这时,一个负责内部后勤的女兵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手里捧着一个小塑料盒。
“林旅长!苏顾问!你们看!成功了!”
盒子里,是几簇刚刚冒出来的、白色的小小的蘑菇尖,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稚嫩。
“是无土栽培试验点的第一批平菇!虽然只有这么一点,但真的长出来了!”女兵兴奋地报告。
这微不足道的收获,在这刚刚经历过枪声与死亡的时刻,显得如此珍贵。
林征看着那几簇小小的生命,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丝。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柔软的菌盖。
“通知下去,按苏顾问之前的建议,在有条件的避难所,逐步推广种植技术,哪怕只是发点豆芽,种几棵葱。”他下令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我们要活下去,不能只靠啃压缩饼干和回忆。”
苏浅夏也看着那盒蘑菇。
交换点的枪声,是冰冷的现实。
而这盒悄然生长的蘑菇,是挣扎求生的韧性。
在这末世之中,毁灭与新生,残酷与希望,总是这样交织并存。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枪声中,守护好这一点点新生的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