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余温还没从记忆里散去,黎明的寒意就已渗进骨髓。血月还赖在天上,只是颜色淡了些,像宿醉者不肯消退的红晕。
苏浅夏起得很早,或者说她根本没怎么睡。老周提到的“规律敲击声”像根细刺扎在她脑子里。她裹紧大衣走向指挥中心,却在门口被一股浓烈气味呛得皱了眉——不是硝烟,是熬煮动物下水的腥臊气。几个后勤兵正围着大铁锅忙活,锅里翻滚着灰白色的浓汤。
“是变异鼠肉。”林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眼下带着青黑,“老周带人改良了陷阱,昨晚抓了不少。虽然味道冲,但能补充蛋白质。”
他递过来半个烤熟的鼠肉土豆饼,焦黑的外皮还冒着热气。苏浅夏接过咬了一口,粗糙扎实的口感混着腥气在口腔里弥漫。她默默咀嚼着,想起前世饿极了连腐肉都抢的日子。
指挥中心里比往常更安静。所有人都盯着主屏幕上那个缓慢移动的红点——昨夜无人机冒死拍到的画面,一队改装过的皮卡正在二十公里外的废弃公路集结。更令人不安的是热成像显示他们携带了重武器。
“是‘野狼帮’。”情报处长嗓子沙哑,“从北边流窜过来的,专抢小型庇护所。上个月他们用汽油弹烧了‘西山农场’。”
屏幕上滚动着卫星照片:焦黑的田地、挂在铁丝网上的残破躯体、被撬开的粮仓。会议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我们的围墙能扛住火箭筒吗?”有人小声问。
回答他的是苏浅夏调出的结构图:“东北段防御等级不足,需要立即加固。建议调动三号仓库的钢架做支撑。”她的指尖划过屏幕某处,“这里,地下管网检修口,需要双重加密。”
命令立刻被传达下去。整个基地像被抽打的陀螺般运转起来。钢架搬运的碰撞声、混凝土搅拌的轰鸣、巡逻队跑过的脚步声……这些噪音反而让人心安。
午后,老周抱着收音机匆匆找来。他眼底亢奋得发红:“又收到了!这次更清楚!”
录音里是某种金属敲击管道的回响,嗒—嗒嗒—嗒,带着独特的节奏感。苏浅夏反复听着,突然抓起纸笔快速推算。
“是坐标。”她笔尖重重一顿,“用老式矿井求救代码混用了摩斯电码……发送者在城东工业区,可能困在某个地下设施。”
林征立即俯身查看地图:“工业区有防空洞,但入口都被封死了。”
“不是防空洞。”苏浅夏画出几条交错线,“是地下输变电站的检修通道,灾前刚完成智能化改造,有独立的生命维持系统。”
希望像萤火般在众人眼中亮起又暗下——工业区现在是感染重灾区。
“我去。”角落里响起嘶哑的声音。是“龙牙”小队副队长,脸上还带着阿杰牺牲那天的擦伤,“我带侦察组摸进去。”
林征沉默地看着地图上那片标红的区域,指节捏得发白。这时,门外传来争执声。李明远带着几个民众代表站在那儿,手里捧着搜集来的铁皮、橡胶甚至几把完好的工具。
“我们用不上这些,”老教师推了推歪斜的眼镜,“但墙上的人用得上。”
孩子们默默放下捡来的螺丝钉,女人们抱来自纺的粗麻绳。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堆成小山的“心意”。
夕阳西沉时,侦察组带着微型探测器出发了。苏浅夏站在加固后的墙头上,看着那个红点仍在原地闪烁——野狼帮停下了。她攥紧口袋里那半块鼠肉饼,突然听见墙下传来稚嫩的歌声。
是那几个总追着光影跑的孩子,正用走调的嗓子唱着童谣。歌声飘过新浇的混凝土,飘过架设电网的工人,飘进浓得化不开的暮色里。
今夜无人入眠。但某种比混凝土更坚固的东西,正在血月照不到的角落里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