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着乌篷船的顶棚,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如同无数细密的鼓点,敲在人心上。船舱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防风马灯在桌角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舱壁上,拉长、扭曲。
柳晴斜靠在舱壁,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左肩处的衣衫已被龙昊小心剪开,露出一个触目惊心的紫黑色掌印,边缘肿胀发亮,中央皮肤破损,渗出暗红色的血水,散发着一股阴寒腥臭的气息。幽冥掌力已然侵入经脉,正不断蚕食着她的生机。
龙昊半跪在她身前,眉头紧锁,眼神凝重如铁。他先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这是木先生留下的遗物,材质特殊,能导引内力。他用马灯的火苗快速灼烧针尖消毒,然后运指如飞,精准地将数根银针刺入柳晴肩井、曲垣、天宗等穴位,针尾微微震颤,发出极细微的嗡鸣。这是为了暂时封住周边主要经脉,减缓毒素和阴寒掌力的扩散。
接着,他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几粒朱红色的药丸。这是石家寨秘制的“赤阳丹”,至阳至刚,专克寒毒。他小心地将药丸喂入柳晴口中,又取来清水助她服下。药力化开,柳晴脸上浮现一丝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微微发热,对抗着体内的阴寒。
但龙昊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幽冥掌力歹毒无比,非一般药物可解,必须配合精纯阳刚的内力,才能将其逼出或化解。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双掌缓缓抵在柳晴后背灵台穴和身前膻中穴。丹田内,那经过生死锤炼、已恢复七八成的丹劲汹涌而起,混合着一丝更加凝练霸道的星墟之力,化作两股暖流,缓缓渡入柳晴体内。
内力一进入柳晴经脉,龙昊便感到一股刺骨的阴寒邪气如同附骨之蛆般缠绕上来,疯狂抵抗、侵蚀。他小心翼翼引导着内力,如同最精细的绣花,避开被掌力严重损伤的经脉,缓缓包裹、消磨那股幽冥掌力。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和内力,稍有不慎,不仅会加重柳晴伤势,自身也可能被阴寒邪气反噬。
时间在雨声中一点点流逝。龙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头顶隐隐有白气蒸腾。柳晴则紧咬着下唇,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船舱内只剩下雨声、压抑的喘息和内劲流转的微弱声响。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柳晴左肩的紫黑色掌印似乎淡化了一丝,渗出的血液也变成了鲜红色。龙昊缓缓收回双掌,长舒一口气,脸色有些发白。他虽内力深厚,但此番疗伤消耗巨大。
“感觉如何?”龙昊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柳晴虚弱地点点头,声音沙哑:“好……好些了,那股阴寒之力……被压制住了。龙大哥,谢谢你……”她看着龙昊疲惫的神情,眼中充满感激和愧疚。
“别说这些。”龙昊摆摆手,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好,“幽冥掌力只是暂时被压制,并未根除,需每日运功逼毒,配合药物,至少需七日方能彻底清除。这段时间,你绝不能妄动内力,否则前功尽弃。”
柳晴乖巧地点点头。她尝试运转了一下体内的“星辉之气”,发现那丝微弱的气流在对抗幽冥掌力时似乎也起到了一些作用,虽然无法驱散掌力,却如同润滑剂般,护住了一些细微经脉,减轻了她的痛苦,也让龙昊的内力运行更加顺畅。这让她对“星辉淬体诀”的功效有了更深的认识。
就在这时,船身轻轻一晃,老渔夫的声音从舱外传来:“两位客官,雨势小些了,但湖上起雾了,能见度很低。咱们这是往哪儿走?”
龙昊掀开舱帘一角,只见外面白茫茫一片,浓重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湖面,连不远处的船影都模糊不清。雨虽然小了,但这雾却比雨更麻烦,既能隐藏行踪,也极易迷失方向。
“老丈,可知这太湖之上,可有偏僻无人的小岛或者芦苇荡可以暂避?”龙昊沉声问道。此刻回苏州城无疑是自投罗网,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
老渔夫沉吟片刻,道:“有倒是有,往西深入湖心,有几处荒岛,平时罕有人至。只是这雾气太大,老汉我也只能凭着感觉走,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
“无妨,尽量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有劳老丈了。”龙昊塞给老渔夫几张大额钞票。老渔夫点点头,摇动船橹,乌篷船缓缓调转方向,驶入茫茫雾霭之中。
船行雾中,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橹桨划破水面的哗哗声,更添几分诡异和压抑。龙昊不敢大意,守在舱口,耳听八方,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动静。柳晴则靠坐着,默默运转那微弱的星辉之气疗伤,同时感应着怀中定星盘。定星盘依旧温热,但在这种环境下,并未显示特殊异动。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在雾中航行了多久。突然,龙昊耳朵微微一动,抬手示意老渔夫停下船桨。
“怎么了?”柳晴警觉地低声问。
龙昊凝神细听,眉头越皱越紧:“有船声……不止一艘……速度很快……是马达声!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老渔夫也变了脸色:“是水警的巡逻艇?还是……?”
龙昊眼神一凛:“不是水警!是冲我们来的!快,找地方躲起来!”
然而,四周除了茫茫雾气和湖水,无处可藏!老渔夫急得满头大汗,拼命摇橹,但乌篷船的速度如何能与快艇相比?
很快,马达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穿透浓雾。只见前方雾气中,骤然冲出三艘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高速快艇!艇上站着十余名身穿黑色防水作战服、手持强弓劲弩甚至微型冲锋枪的蒙面人!为首一人,身形瘦高,眼神阴鸷,正是那日在听雨楼与枯瘦老者交谈的“幽冥左使”麾下头目!
“果然在这里!围住他们!”那头目厉声喝道,声音在湖面上回荡。
三艘快艇呈品字形包抄过来,强大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乌篷船,刺眼的光柱将小船照得无所遁形!
“完了完了……”老渔夫吓得瘫软在地。
龙昊将柳晴护在身后,眼中寒光暴涨,开山刀已握在手中。他低声道:“柳姑娘,抓紧我!待会我吸引火力,你伺机跳水,潜入水下逃走!”
“不!龙大哥,你伤势未愈,我不能丢下你!”柳晴急道,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听话!他们的目标是你和我!你走了,我才有机会脱身!”龙昊语气斩钉截铁。
就在这时,快艇上的杀手已经发动攻击!
“咻咻咻!”数支弩箭撕裂空气,激射而来!更有子弹呼啸,打在船板上木屑纷飞!
龙昊舞动开山刀,刀光如幕,将射向两人的箭矢和子弹尽数磕飞!但乌篷船目标太大,瞬间被射得千疮百孔,开始进水下沉!
“下水!”龙昊大喝一声,一把揽住柳晴的腰,足尖在即将沉没的船板上猛地一蹬,两人如同飞鱼般跃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几乎在入水的瞬间,龙昊反手一刀劈出,凌厉的刀气将追至水面的一名杀手连人带弩斩飞!鲜血瞬间染红了一小片湖水。
“噗通!噗通!”其他杀手纷纷跳下水,手持水下刺枪,如同鲨鱼般围拢过来!
湖水冰冷刺骨,能见度极低。龙昊一手紧紧抓住柳晴,另一手持刀,在水中与杀手展开激烈搏杀!水战不同于陆地,阻力巨大,动作变形,凶险倍增!龙昊凭借高超的水性和强悍的实力,刀光闪动间,又有两名杀手毙命。但对方人数占优,水下刺枪又长又利,加上柳晴受伤无法全力施展,龙昊既要对敌又要保护她,顿时险象环生!一根刺枪擦着他的肋部而过,带起一溜血花!
柳晴心急如焚,她知道这样下去两人都会死!她强提一口气,不顾伤势,将体内那微弱的星辉之气催动到极致,同时紧紧握住怀中的定星盘!或许……或许这湖水……
福至心灵!她将意念集中定星盘,不再试图攻击,而是尝试去“感受”和“引导”周围的水流!定星盘微微一热,一股奇异的波动扩散开来!
奇迹发生了!以柳晴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湖水仿佛突然拥有了生命般,变得粘稠而充满韧性!那些杀手的动作瞬间迟滞,如同陷入泥沼,刺出的枪速度大减!而龙昊却感觉身周水流变得异常顺滑,阻力大减!
“好机会!”龙昊虽惊异于这变化,但战斗本能让他立刻抓住战机!刀势如电,瞬间又解决了三名杀手!
那头目在快艇上看到水下异状,又惊又怒:“用网!用深水炸弹!”
一张大网兜头罩下,同时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被扔下水!
“走!”龙昊揽着柳晴,双腿猛蹬,凭借柳晴制造的水流优势,如同箭鱼般向湖底深处潜去!
“轰!”深水炸弹在身后爆炸,激起巨大的水柱和冲击波,震得两人气血翻腾。但总算避开了致命一击。
两人借着爆炸的混乱和水流的掩护,奋力向雾气更浓的湖心深处游去。身后的追杀声和快艇马达声渐渐被浓雾和距离拉远、模糊。
不知游了多久,直到内力即将耗尽,肺叶火辣辣地疼,两人才奋力浮出水面。四周依旧是白茫茫的雾气,但追兵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他们侥幸暂时摆脱了追杀。
龙昊拖着几乎虚脱的柳晴,艰难地游到一处漂浮的枯木旁,勉强攀附住。两人剧烈喘息着,浑身湿透,冰冷刺骨。柳晴肩上的伤口被水一泡,更是疼痛钻心,脸色惨白。
“必须……尽快上岸……”龙昊环顾四周,浓雾依旧,根本辨不清方向。
就在这时,柳晴怀中的定星盘,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感,指向左前方某个方向。
“龙大哥……那边……”柳晴虚弱地指了个方向。
龙昊此刻也别无他法,选择相信柳晴的直觉。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揽住柳晴,向着那个方向奋力游去。
在浓雾中又挣扎游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黑黝黝的轮廓。靠近一看,竟是一座不大的、被茂密芦苇和水草包围的荒岛!
绝处逢生!
龙昊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拖着柳晴爬上了荒岛泥泞的岸边。两人瘫倒在草丛中,几乎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色微亮,浓雾未散。荒岛上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龙昊强撑着坐起,检查了一下柳晴的伤势,幸好包扎未散,但必须尽快生火取暖,重新处理伤口。
他挣扎着起身,在岛上寻找。岛屿不大,很快在岛心找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凹陷,可以暂避风雨。他又找来一些干燥的芦苇和枯枝,用身上防水油布包里的火石艰难地生起一小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焰跳动起来,带来了一丝宝贵的温暖。龙昊帮柳晴脱下湿透的外衣,用火烤干,又重新为她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做完这一切,他也几乎虚脱,靠坐在岩石上,运转内力驱寒疗伤。
柳晴靠在火堆旁,感受着温暖的火焰和龙昊无微不至的照料,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她看着龙昊疲惫却坚毅的侧脸,又摸了摸怀中温热的定星盘,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幽冥左使、四海帮残部、江南武林的暗流……敌人比想象中更强大,更狡猾。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退缩。为了死去的亲人,为了身边的龙大哥,也为了自己身上背负的“皇血”宿命,她必须变得更强,必须学会掌控定星盘的力量!
“龙大哥,”她轻声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心,“等你好些了,教我真正的武功吧。还有……关于定星盘,关于‘星门’,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龙昊睁开眼,看着柳晴眼中燃烧的火焰,那是历经磨难后淬炼出的真正强者之心。他缓缓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弧度:“好。是时候了。”
晨曦透过渐渐散去的薄雾,洒在荒岛上。新的挑战和修炼,在这太湖孤岛上,悄然开始。而更大的风暴,正在苏州城方向,悄然酝酿。
(第二百零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