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位于“沧浪苑”后园最深处,倚着一片小小的竹林而建,环境清幽,远离前院的喧嚣。此时夜幕初垂,檐角悬挂的灯笼透出昏黄的光晕,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竹影投在粉墙上,婆娑舞动,平添几分静谧与神秘。引路的管事在轩外便止步躬身,低声道:“盟主已在轩内等候,柳姑娘请自行入内。”说罢,便悄然退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柳晴站在轩外,深吸了一口带着竹叶清香的微凉空气,定了定神。怀中的定心盘传来平稳的温热,并未示警,这让她心下稍安。但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司徒雷选择在此密谈,绝非寻常。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将气息调整至内敛平和,这才缓步踏上石阶,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楠木门扉。
轩内陈设雅致,一桌两椅,几张花梨木靠榻,壁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博古架上陈列着些许瓷器古玩,角落的铜兽香炉中袅袅升起一线清淡的檀香。司徒雷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听闻脚步声,方缓缓转过身来。他已换下白日那身华丽的盟主袍服,穿着一件深紫色的寻常缎面长衫,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家居的随意,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灯光下却更显锐利难测。
“柳姑娘来了,请坐。”司徒雷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则在主位坐下,亲手执起桌上的紫砂壶,为柳晴斟了一杯热茶,茶汤碧绿,香气扑鼻,“这是今春的洞庭碧螺春,姑娘尝尝。”
“谢盟主。”柳晴依言坐下,双手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瓷杯的温热,却并未饮用,只是置于身前桌上,目光平静地看向司徒雷,“不知盟主深夜相召,有何指教?”
司徒雷呷了一口茶,目光落在柳晴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指教不敢当。今日大会上,多亏姑娘机敏,否则司徒某恐怕已遭奸人毒手。这份情,司徒某记下了。”他语气诚恳,不似作伪。
柳晴微微欠身:“盟主言重了,晚辈当时心慌意乱,碰倒酒杯实属意外,不敢居功。倒是盟主洪福齐天,自有神明庇佑。”
司徒雷摆了摆手,呵呵一笑:“姑娘不必过谦。是否是意外,你知我知。年纪轻轻,临危不乱,这份定力,殊为难得。”他话锋一转,神色渐趋凝重,“不过,姑娘可知,今日之局,凶险远不止于此?”
柳晴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还请盟主明示。”
司徒雷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姑娘可知,‘神殿’此番潜入江南,其志非小?幽冥左使亲至,绝非只为追杀你与龙先生那么简单。”
柳晴目光微凝:“盟主的意思是?”
“据司徒某多方查探,”司徒雷声音更沉,“‘神殿’觊觎的,乃是传说中轩辕丘内的‘星门’之秘!他们欲重启星门,引动天地异力,祸乱天下!而开启星门的关键,据说便是身负‘皇血’之人,以及……一件名为‘定星盘’的圣物!”他说到最后,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柳晴随身携带的那个紫檀木盒。
柳晴心中剧震,司徒雷果然知道了!而且知道得如此详细!她强压心绪,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疑惑:“星门?皇血?定星盘?盟主,这些……晚辈闻所未闻。家师只云游四方,并未提及此类玄奇之事。”
司徒雷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缓缓道:“姑娘不必隐瞒。太湖之事,龙先生重伤之由,以及姑娘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气息,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司徒某这双眼睛。若我所料不差,龙先生便是‘皇血’传承的守护者,而姑娘你……恐怕便是这一代的‘皇血’宿主吧?那定星盘,想必也在姑娘手中。”
轩内空气瞬间凝固。柳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司徒雷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洞悉一切的压迫感。她心跳加速,掌心微微沁出冷汗,但越是危急,她反而越发冷静。她知道,此刻否认已无意义,关键在于司徒雷的意图。
她沉默片刻,迎上司徒雷的目光,不闪不避,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凛然:“盟主既然直言不讳,晚辈也不再矫饰。不错,晚辈确与那‘皇血’有些渊源,定星盘亦在我处。但此物关乎重大,家师有命,绝不可落入奸邪之手。却不知,盟主提及此事,意欲何为?”她将问题抛了回去,同时点明了自己的底线。
司徒雷眼中精光一闪,对柳晴的坦诚和镇定似乎颇为欣赏,他身体靠回椅背,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姑娘放心,司徒某并非觊觎宝物之人。我江南武林盟,立身之本便是匡扶正义,守护苍生。‘神殿’狼子野心,若让其得逞,必将生灵涂炭。司徒某请姑娘来,是想与姑娘,与龙先生,做一笔交易,或者说……结一个同盟。”
“同盟?”柳晴挑眉。
“不错。”司徒雷正色道,“姑娘与龙先生势单力孤,既要应对‘神殿’无休止的追杀,又要守护圣物,可谓步步维艰。而我江南武林盟,虽不敢说高手如云,但在江南一地,尚有几分根基。若姑娘愿意,我可倾全盟之力,助姑娘与龙先生对抗‘神殿’,护你二人周全,并为龙先生寻访名医,治疗伤势。”
条件听起来极为优厚,但柳晴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不动声色地问:“盟主需要我等做什么?”
司徒雷微微一笑:“很简单。第一,请姑娘将定星盘暂交于我保管。此物目标太大,由我盟秘密收藏,可保无虞,也免去姑娘奔波之忧。第二,请姑娘对外宣称,愿以‘皇血’之力,助我江南武林盟共抗‘神殿’,以此凝聚人心,稳固盟主威信。至于龙先生,可安心静养,待伤势痊愈,再图大计。”
柳晴心中冷笑。果然!司徒雷的真正目的,是夺取定星盘,并利用她的“皇血”身份作为号召工具,巩固其盟主地位!所谓保护、治疗,不过是诱饵和控制的手段。一旦交出定星盘,她和龙大哥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
她面上露出沉吟之色,似在权衡利弊,片刻后,为难道:“盟主厚意,晚辈感激。但定星盘乃师门重宝,家师严命,不可离身。且龙大哥伤势未明,此事……还需等他苏醒,从长计议。”
司徒雷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柳姑娘,须知时不我待。‘神殿’攻势凌厉,今日投毒之事便是明证。若姑娘犹豫不决,只怕祸在旦夕。龙先生伤势沉重,苏醒尚需时日,难道姑娘要坐视良机错失,乃至陷入绝境吗?”话语中已带上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柳晴心中一紧,知道司徒雷耐心有限。她正欲再周旋几句,怀中的定星盘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带着刺骨寒意的震颤!同时,一股阴冷、邪恶、充满死亡气息的威压,如同潮水般从窗外弥漫而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听雨轩!
不好!有绝顶高手潜入!而且这股气息……是幽冥左使!
柳晴脸色骤变,猛地站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司徒雷也霍然起身,脸色阴沉如水,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杀意!他厉声喝道:“何方高人驾临?藏头露尾,岂是英雄所为!”
“桀桀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自窗外竹林中响起,如同夜枭啼哭,由远及近,飘忽不定,“司徒雷,你这伪君子,想要独吞‘皇血’和圣物,问过本座没有?”
话音未落,听雨轩的窗户轰然破碎!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飘入轩内,落地无声!来人一身宽大黑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惨绿如同鬼火的眼睛,周身散发着浓郁如实质的阴寒死气,正是幽冥左使!
他目光先是贪婪地扫过柳晴和她怀中的木盒,随即落在司徒雷身上,阴恻恻地道:“司徒老儿,你以为凭你这江南武林盟,就能挡住我‘神殿’的步伐?真是痴心妄想!今日,便将‘皇血’和定星盘,连同你这盟主之位,一并拿来吧!”
司徒雷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幽冥左使竟敢如此肆无忌惮,直接闯入他的核心腹地!他厉声道:“幽冥老鬼!你竟敢擅闯我‘沧浪苑’,今日定叫你有来无回!”说罢,他周身气势暴涨,紫袍无风自动,显然已运起毕生功力!
“就凭你?”幽冥左使不屑地嗤笑一声,身形一晃,已如一道黑烟般扑向司徒雷,枯瘦的手掌探出,指尖漆黑如墨,带起刺骨的阴风,直取司徒雷胸口!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司徒雷不敢怠慢,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掌风刚猛炽热,如同烈火燎原,正是其成名绝技“烈阳掌”!他企图以阳克阴!
“轰!”
双掌相交,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响!气劲四溢,将轩内的桌椅陈设尽数震飞粉碎!司徒雷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数步,脸色一阵潮红,显然吃了暗亏!幽冥左使的功力,竟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厚诡异!
“保护盟主!”门外传来护卫的惊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但似乎被什么阻挡,无法立刻冲入。
幽冥左使一招得势,更不饶人,身形如影随形,再次扑上,掌指爪并用,招招狠辣歹毒,逼得司徒雷险象环生!他一边攻击,一边怪笑道:“司徒老儿,你以为你那些埋伏在外的废物能救你?他们早已被本座的人缠住了!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柳晴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幽冥左使的目标显然是她和定星盘,但此刻首要目标是先解决司徒雷!她必须趁两人交手之际,设法脱身!她悄然移动脚步,向轩门方向靠去。
然而,幽冥左使似乎早已料到她的意图,在与司徒雷激战的间隙,猛地一挥手,一道阴寒掌风扫向柳晴,虽非全力,却也凌厉无比,旨在阻拦!
柳晴早有防备,星辉之气瞬间流转,身法展动,如同柳絮随风,险险避开掌风,但也被逼回了原位。与此同时,司徒雷抓住机会,一记重掌拍向幽冥左使后心,迫其回防。
轩内顿时陷入混战!幽冥左使以一敌二,虽主要攻击司徒雷,但对柳晴的牵制丝毫不放松,将其困在战圈之内。他的武功诡异绝伦,身法如鬼似魅,掌力阴寒刺骨,更带有腐蚀心脉的剧毒,司徒雷的烈阳掌虽能克制部分阴寒,却难以完全抵挡那无孔不入的毒劲,渐渐落于下风,只能勉力支撑。
柳晴武功远不及二人,全靠星辉之气带来的超常灵觉和敏捷身法闪避周旋,偶尔以骨匕突袭,干扰幽冥左使,但效果甚微,反而几次险些被掌风扫中,惊险万分。她心中焦急,知道久战必失!
就在司徒雷被幽冥左使一记诡谲的指风点中肩井穴,动作一滞的瞬间,幽冥左使眼中绿光大盛,终于抓住了彻底击溃司徒雷的机会,凝聚全身功力,一掌拍向其天灵盖!这一掌若是拍实,司徒雷必死无疑!
司徒雷面露绝望之色!
千钧一发之际,柳晴福至心灵!她知道,司徒雷若死,下一个就是她,绝无幸理!必须救他!她不顾自身安危,将怀中定星盘猛地掏出,并非砸向幽冥左使,而是将全身微薄的星辉之气疯狂注入其中,同时心中默念那玄奥的共鸣法诀,将其对准幽冥左使!
“嗡——!”
定星盘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浩瀚、堂皇、带着净化一切邪祟意味的磅礴气息,如同旭日东升,瞬间驱散了轩内的阴寒死气!光芒照射在幽冥左使身上,他周身的黑气如同冰雪消融,发出“嗤嗤”的声响,那必杀的一掌竟硬生生顿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圣物之力?!”幽冥左使又惊又怒,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司徒雷死里逃生,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猛然后撤,惊魂未定地看着柳晴手中的定星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隐藏极深的贪婪。
然而,柳晴却因强行催动远超自身负荷的力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定星盘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
“小丫头!你找死!”幽冥左使恼羞成怒,舍弃司徒雷,全力扑向柳晴,誓要先夺宝杀人!
眼看柳晴就要香消玉殒——
“咻!”
一道尖锐至极的破空声,如同撕裂布帛,自窗外疾射而来!一道银亮的光芒,快如闪电,直取幽冥左使后心要穴!劲风凌厉,蕴含着一股一往无前、洞穿一切的可怕意志!
幽冥左使脸色剧变,不得不放弃柳晴,回身一掌拍向那道银光!
“铛!”
一声脆响!银光被震飞,竟是一杆亮银梭镖!而幽冥左使也被那梭镖上蕴含的强横力道震得气血翻腾,后退半步!
“谁?!”幽冥左使厉声喝道。
窗外,一道冷峻的身影悄然立于竹梢之上,黑衣猎猎,面容冰冷,正是去而复返的洛惊云!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杆通体黝黑、枪尖雪亮的长枪!枪尖遥指幽冥左使,杀气凛然!
“幽冥老鬼,你的对手,是我。”洛惊云的声音,比这秋夜更冷。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