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秋意,已深。窗外的法国梧桐落叶铺满了小径,带着一种繁华落尽的静谧。市郊那栋被槐树环绕的小院,仿佛也浸染了这份宁静,只有偶尔掠过的雀鸟,划破一院秋光。
距离百慕大那场惊心动魄的星门之战,已过去半年。
龙昊静立在二楼的书房窗前,望着庭院里那棵老槐树最后几片顽固的黄叶。他穿着一身宽松的深色练功服,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那抹历经生死淬炼出的沧桑,却沉淀得愈发深邃。半年前,他为了守护柳晴,强行施展禁忌之术“星核同悲”,硬抗星门反噬,身受几乎致命的道基之伤。这半年来,大半时间都在轮椅和病榻上度过,靠着柳晴不惜损耗本源的星辉之气日夜温养,以及第七局和南宫家倾尽资源的救治,才勉强捡回一条命,破碎的经脉初步续接,但内力十不存一,昔日磅礴如海的星辰之力,如今只能在干涸的河床底艰难流淌,修为跌落至化境初期,且极不稳定。
此刻,他尝试着缓缓运转《星辰总纲》基础心法,内力如丝如缕,小心翼翼地在脆弱不堪的经脉中游走,带来针扎般的细密痛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平静,呼吸绵长,耐心地引导着这微弱的气流,温养着每一寸受损的根基。从头再来,需要的不仅是资源,更是远超从前的毅力与心境。这半年的沉寂,对他而言,并非全是坏事,往日进阶太快所埋下的一些细微隐患,在这破而后立的过程中,反而被一一发现、抚平。他对力量的感悟,更加沉淀内敛。
楼下厨房传来淡淡的药香和轻柔的脚步声。是柳晴。
半年时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因日夜不休的运功疗伤、精心调理,气质愈发温润通透。皇血与星门核心彻底融合后,她的修为已稳固在化境中期,灵觉敏锐更胜往昔,对星辰之力的掌控出神入化,已能凭借自身星辉之气,施展一些精妙的治疗与净化法术。此刻,她正小心地守着一炉为龙昊调理内腑的益气补元汤,神色专注。这半年,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龙昊,喂药、疗伤、陪伴,从曾经需要被保护的少女,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细心坚韧的伴侣。只有在看向龙昊时,那双清澈的星眸深处,才会掠过一丝难以化开的心疼与后怕。
汤药熬好,柳晴细心滤渣,倒入温玉碗中,端着走上楼。看到龙昊站在窗边调息,她放轻脚步,将药碗放在书桌上,柔声道:“龙大哥,药好了,趁热喝。你伤势未愈,不可过度运功。”
龙昊缓缓收功,转身接过药碗,药汤温热,带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他看向柳晴,目光温和:“辛苦你了,晴儿。”
“跟我还说这些。”柳晴浅浅一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毯,轻轻披在龙昊肩上,“秋凉了,当心寒气。”
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融入这日常的点点滴滴,无需过多言语。龙昊喝着药,柳晴则拿起桌上几份由“风铃”加密送来的情报简报翻阅。这半年来,外界并不平静。“诸神黄昏”虽受重创,转入更深的地下活动,但其残余势力与全球一些隐秘组织的摩擦时有发生。国际暗网上,关于“星石”、“古秘境”、“超凡遗产”的悬赏与探寻任务热度不减反增。一股暗流,正在全球范围内悄然涌动。
“南宫先生来信,说他们家族古籍中提及的一处可能与上古‘炼气士’有关的遗迹——‘天工秘境’,近期似乎有异动迹象,位于西南横断山脉深处,询问我们是否有兴趣,待你伤好后一同探寻。”柳晴放下简报说道。南宫家在这半年里提供了大量资源助龙昊疗伤,关系愈发紧密。
龙昊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天工秘境……记载模糊,风险难料。我如今修为未复,不宜贸然深入。回信感谢南宫先生好意,此事容后再议。” 他现在首要任务是恢复实力,贸然探索未知秘境,是取死之道。
柳晴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对了,‘风铃’那边收到一个比较奇怪的求助信息,是江南苏城一家老字号‘锦绣阁’的东家发出的,说是家传的一对古玉佩昨夜失窃,盗窃者手法诡异,现场留有极淡的、类似内家高手的气息,但并非已知的任何流派。当地警方束手无策,他们通过一些渠道,辗转求到了第七局的外围关系。事情不大,但透着蹊跷。”
“古玉佩?内家高手盗窃?”龙昊微微挑眉。若是以前,这种小事他根本不会留意。但如今养伤期间,任何不寻常的、涉及古物和武者的蛛丝马迹,都可能牵扯出意想不到的线索。而且,他现在也需要一些不那么危险的事情来活动筋骨,重新适应外界。
“你怎么看?”他问柳晴。
柳晴灵觉微动,沉吟道:“感觉……不像是普通的文物盗窃。如果是内家高手,目标应该是蕴含特殊能量的古物。那对玉佩,或许不简单。反正我们在滨海也是静养,苏城不远,环境也宜人,不如……我们去看看?就当是散散心,顺便活动一下。”
龙昊看着柳晴眼中跃跃欲试的光芒,知道这半年憋在小院里,她也闷坏了。便点了点头:“也好。就当是复健之旅。让‘风铃’安排一下,我们以普通顾问的身份过去。”
三日后,苏城。
秋日的苏城,依旧是小桥流水,吴侬软语,一派江南婉约。龙昊和柳晴下榻在城南一家闹中取静的园林式酒店。龙昊换上了一身质地上乘的灰色中山装,戴了一副金丝平光眼镜,掩去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儒雅,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需要柳晴偶尔搀扶。柳晴则是一身月白绣青竹的旗袍,外罩浅杏色风衣,清丽脱俗,与这水乡韵味相得益彰。两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前来度假的学者夫妇。
稍事休息后,两人便在当地第七局一名低调干练的便衣工作人员引导下,来到了位于古城区的“锦绣阁”。
“锦绣阁”是一座临河而建的三层明清式木楼,黑瓦白墙,飞檐翘角,牌匾古旧,透着百年老店的气韵。店主是一位年约六旬、穿着绸缎马褂、精神矍铄的老者,姓顾。见到龙昊二人,虽见龙昊气色不佳,但观其气度不凡,尤其是柳晴,眼神清澈灵动,隐有光华,不敢怠慢,连忙将二人请入内堂雅室奉茶。
内堂布置典雅,博古架上陈列着各类玉器、瓷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木的味道。
“顾老板,不必客气,我们受朋友所托,来看看情况。请详细说说那对玉佩和失窃的经过吧。”龙昊坐下后,开门见山,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场。
顾老板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痛惜:“那对玉佩,名曰‘阴阳和合璧’,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明代一位异人所赠。玉质温润,雕工精湛倒还在其次,最奇的是,两块玉佩一阴一阳,单独看并无特别,但若在一定距离内,会隐隐产生一种微弱的吸力,仿佛天生一对。历代先祖都将其视为镇店之宝,非至亲不示人。谁知……唉!”
他详细描述了失窃经过。就在前夜子时左右,阁楼珍藏室的报警器并未触发,但今早伙计发现,珍藏室的明代梨花木匣子被人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现场没有暴力闯入的痕迹,锁具完好,只有靠近窗户的地板上,发现了两个极浅的、仿佛被水渍浸过又迅速干涸的脚印,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薄荷又带点腥甜的奇特香气。更奇怪的是,阁楼内外多个高清摄像头,在案发时段都出现了短暂的三秒雪花屏,之后恢复正常,什么也没拍到。
“我们检查过,不是电磁干扰,更像是……某种东西极快地掠过,影响了光线?”顾老板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柳晴静静听着,灵觉已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悄然铺开,仔细感知着整个“锦绣阁”的气息流动。她确实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阴寒中带着一丝邪异的能量残留,非常淡,几乎要消散殆尽,但与现今武林中各派正统内力路数迥异。同时,她也感觉到这“锦绣阁”本身,似乎也蕴藏着一种极其隐晦的、中正平和的古老气韵,与那丝邪异残留隐隐对抗过。
“顾老板,这对玉佩,除了您说的特性,可还有别的传说?或者,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打听过它们?”龙昊问道。
顾老板皱眉思索片刻,忽然道:“特别的人……大概半个月前,倒是有个穿着古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来店里,指名要看镇店之宝。我见他神色阴鸷,不似善类,便推说宝物不轻易示人。他也没纠缠,只是深深看了珍藏室方向一眼,就走了。当时觉得他眼神冷得吓人……对了,他离开时,好像就带点那种……淡淡的怪味!”
龙昊与柳晴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绝非普通窃案,而是有身负诡异修为的人,盯上了这对可能蕴藏着秘密的古玉。
“我们能去珍藏室看看吗?”龙昊道。
“当然,二位请随我来。”
珍藏室在阁楼顶层,空间不大,布置简洁,中央设有一个玻璃展柜(现已空),四周是博古架。龙昊虽内力大损,但眼力和经验仍在。他仔细检查了窗户、锁具、地板,最后目光落在那个空了的梨花木匣上。匣子内衬是明黄色绸缎,上面似乎用更浅的丝线绣着一些模糊的云纹。
柳晴则闭目凝神,全力催动灵觉。那丝阴寒邪异的气息在这里稍浓一些,但正被这座古楼本身那股中正平和的古老气韵缓缓净化、驱散。她走到窗边,那残留的脚印几乎看不见了,但她指尖轻轻拂过地面,一丝微不可察的星辉之气渗入,竟隐约“看”到两团扭曲的、带着水汽的虚影,以某种诡异的、类似瑜伽柔术又混合了轻身提纵术的姿态,如同壁虎般从窗外滑入,取走玉璧,又原路返回,动作快如鬼魅!
“是一种极高明的匿踪潜行术,混合了水遁之类的异术,而且……修炼的功法很邪门,带着浓重的阴煞之气。”柳晴睁开眼,对龙昊低声道。
龙昊点点头,走到博古架前,目光扫过上面陈列的其他古玩。忽然,他停在了一尊不起眼的、尺许高的青铜貔貅镇纸前。这貔貅造型古拙,表面布满铜绿,但龙昊却感觉到,这古楼中那股中正平和的古老气韵,似乎有一丝源头,正源自这尊貔貅。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貔貅背部。触手冰凉,但指尖却传来一丝极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搏动感!仿佛这尊铜像……是活的?或者说,内蕴灵性?
顾老板见龙昊留意这貔貅,忙道:“这是先祖建店时就摆在这里的镇店之宝,据说能辟邪招财,历代东家都小心供奉。”
龙昊心中一动,隐约有了猜测。他转身对顾老板说:“顾老板,窃贼非是凡人,寻常手段难以追回。此事我们接下了,会尽力探查。在此期间,请务必加强戒备,尤其是这尊貔貅,万不可移动。”
顾老板见二人气度不凡,且一语道破关键,连忙答应。
离开“锦绣阁”,已是华灯初上。两人沿着河边漫步,秋夜凉风习习。
“你怎么看?”柳晴挽着龙昊的手臂,轻声问。
“那对‘阴阳和合璧’绝非普通古玉,很可能蕴含某种能量,或者……是钥匙。”龙昊分析道,“窃贼功法诡异,似是源自某种偏门阴邪的传承,而且目标明确,计划周密。那尊青铜貔貅,应该是某种守护法器,与‘锦绣阁’气场相连,昨夜想必是感应到邪气,自发护主,与那窃贼有过短暂抗衡,才留下了气息残留。”
“会是‘幽冥’或者‘诸神黄昏’的残余吗?”柳晴担忧道。
“不像。功法路数不同,更阴柔诡谲。可能是另一股我们之前未曾注意到的势力。”龙昊目光深邃,“这苏城,水似乎比想象的要深。一对古玉,引出了修炼邪功的高手,还有守护法器的百年老店……有意思。”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从那股阴寒邪气和淡淡的腥甜味入手。这种独特的气息,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只要他还在苏城活动,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龙昊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明天,我们去拜访一下本地的‘地头蛇’。”
第二天,通过第七局的渠道,龙昊和柳晴以古董收藏家的身份,拜访了苏城古玩协会的会长,一位人称“金爷”的耄耋老者。金爷在苏城古玩界摸爬滚打一辈子,人脉广,消息灵通。龙昊隐去关键,只说是受朋友所托,追查一对失窃的古玉,描述了那奇特的气息。
金爷捻着山羊胡,听完描述,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阴寒带腥甜……身形如鬼魅……二位说的这种路数,老朽倒是在年轻时听祖辈提起过一桩旧闻。”
他压低了声音:“据说前清年间,苏城一带曾有一个极其隐秘的江湖门派,叫做‘玄阴宗’。此宗弟子行事诡秘,擅长驱鬼御尸、阴毒咒术,功法至阴至邪,行动时往往带有一种特殊的‘阴檀尸香’。后来据说因作恶多端,被正道联盟围剿,山门被毁,早已绝迹江湖近百年了。难道……又有传人现世了?”
玄阴宗?龙昊和柳晴心中一震。这确实是一个全新的线索!一个沉寂百年的邪派重现江湖,只为盗窃一对古玉?这背后定然有更大的图谋!
告别金爷,线索指向了“玄阴宗”。但这宗门早已销声匿迹,如何寻找?
柳晴沉思片刻,道:“龙大哥,既然那对玉佩是阴阳属性,又有微弱共鸣。或许……我可以尝试用星辉之气模拟那种阴阳相吸的波动,在一定范围内进行感应?如果玉佩还在苏城,或许能有所发现。”
龙昊眼中一亮:“此法可行!但需小心,莫要打草惊蛇。”
当夜,月明星稀。柳晴在酒店顶层阳台,布下一个小巧的隐匿气息的阵法。她盘膝而坐,双手虚抱,引导体内星辉之气,缓缓模拟出阴阳交替、相生相吸的微弱力场,灵觉如同水波般,向整个苏城扩散开去。
起初,并无异样。苏城气息驳杂,万家灯火,干扰极大。柳晴耐心感应,额头渐渐见汗。龙昊静立一旁护法,警惕四周。
突然,在子时将近、阴气最盛的时刻,柳晴的灵觉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但属性完全契合的共鸣波动!方向是——城西!但那波动一闪而逝,仿佛被某种力量迅速遮蔽了!
“找到了!在城西!但对方很警觉,立刻隔绝了感应!”柳晴睁开眼,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兴奋。
“城西……”龙昊目光锐利地望向那个方向,“看来,我们的对手,就藏在那边。明天,我们去城西看看。”
新的迷雾已然拨开一角,古老的邪宗传人,神秘的古玉佩,守护法器的老店……一场围绕着未知秘宝的暗战,在这座千年古城悄然拉开了序幕。而伤势未愈的龙昊与修为大进的柳晴,将如何在这新的棋局中,步步为营,揭开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