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激昂的号角在朝阳初升的东方响起。
咚咚咚——
战鼓齐鸣,震的大地都不停颤抖。
正在天鹰峡前交战的双方齐齐放下武器,回头看向那远处丘陵地平线上出现的阵列。
“威武——”
李通一声激昂咆哮。
“吼——”
吼声如雷,冷冽的盾墙迅速在战阵前方布置防线。
身后,辎重队迅速将车阵布置完毕,上千名鸟铳手已经各自就绪,迎接战争的到来。
“汉军?”
当看到这一幕时,托达眼神瞬间变的凝重无比。
哪怕隔着老远距离,他都能感受到那彻骨的寒意。
“传令察哈尔,立马让火器部队迎击!”
其实托达想要派遣骑兵部队突袭,但奈何现在的骑兵部队已经全都用于对付贺丹父子三人,分不出更多的兵马。
上万名蓄势待发的鞑靼火铳手,立马列阵,迎着汉军方向行去。
同时,有二十门火炮紧随队伍之中。
沈川冷漠地看着战场,直至看到托达派出了火器部队,嘴角这才挂上了微笑。
“东施效颦,不堪一击。”
论火器对射,沈川压根就不怂任何人。
当托达部上万火铳手喊着口号逼近阵前三百步时……
“子母炮,推上来!”
“等敌人靠近二百步,给我狠狠地打!”
伴随沈川一声令下,阵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天鹅哨声……
朝阳的光芒被硝烟割裂成破碎的金线,洒在冰冷的大地上。
天鹰峡前,两支代表着不同文明火器化程度的军队,如同两只蓄满怒火的凶兽,缓缓将致命的獠牙对准了彼此。
鞑靼人的火铳阵列,与其说是军队,更像是一片移动的、喧嚣的钢铁丛林。
他们身着各色皮袍与镶嵌的铁片,喊着粗野的战号,步伐虽显杂乱却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悍勇。
那二十门被骡马拖拽、夹杂在队伍中,重达三千斤的火炮,如同笨重的巨兽,在人群中艰难地开辟道路。
与之相对,汉军车阵则是一片沉默的死亡森林。
偏厢车、轻车首尾相连,构成一道坚实的木质壁垒。
壁垒之后,是上千名鸦雀无声的鸟铳手,他们眼神紧盯着前方,火绳阴燃的青烟袅袅升起。
而在车阵缝隙和后方,那一尊尊刷着黑漆的子母炮、虎蹲炮,则如同蛰伏的凶兽,炮口微调,已然锁定了冲锋的路径。
沈川屹立于一辆望杆车上,山文甲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
他手中千里镜缓缓放下,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冰封般的杀意:“传令,各炮位,目标敌军阵列中后段,迟滞其锋。鸟铳手,无令不得击发,违者斩。”
命令通过旗帜和急促的天鹅哨声迅速传达。
汉军阵中,唯有军官的低声催促和炮手调整角度的金属摩擦声,压抑得令人窒息。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
鞑靼人的战鼓敲得越发急促,他们的火铳手开始小跑,试图用速度冲过最后的死亡地带,杂乱的火铳开始零星射击,铅子徒劳地撞击在汉军的车板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二百步!
这个距离,仿佛一道无形的死亡线!
沈川眼中寒光一闪,高举的右手猛地挥下。
“放!”
尖锐的天鹅哨声撕裂战场短暂的寂静!
砰砰砰砰砰——
下一刻,汉军阵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不是整齐划一的齐射,而是数十门火炮次第怒吼形成的毁灭交响曲!
首先是部署在阵前的子母炮!这些轻便的速射炮此刻装填的不是实心弹,而是霰弹。
炮口喷吐出长达数尺的炽热火焰,浓白的硝烟瞬间将车阵前沿笼罩。
成千上百颗铅丸、铁渣、碎瓷片被狂暴的火药燃气推射而出,形成一片宽大而致命的扇形死亡区域,如同无形的巨镰,贴着地皮狠狠扫向冲来的鞑靼阵列!
冲在最前面的鞑靼火铳手首当其冲!
刹那间,景象变得惨烈无比!
那密集的霰弹几乎无视任何遮蔽。鞑靼人单薄的皮袍和零星的铁片在这狂暴的金属洪流前如同纸糊,人的躯体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脆弱。
“噗嗤、噗嗤、噗嗤——”
那是铅子铁屑狠狠凿入血肉、砸碎骨骼的恐怖闷响,连绵成一片,几乎掩盖了伤者的惨嚎。
一名正张嘴嘶吼的百夫长,整个面部瞬间消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砸扁,红的白的向后喷溅,无头的尸体被巨大的动能带得向后飞起,撞倒身后两人。
一排正在前进的火铳手,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墙壁猛地挡住。
他们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胸前、腹部爆开一团团血雾,破碎的脏器、撕裂的肠子混合着鲜血泼洒出来,将脚下的枯草染成一片酱赤。
有人手臂齐肩而断,断肢握着火铳飞上半空,
有人小腿被打得粉碎,惨叫着扑倒在地,旋即被身后收不住脚步的同袍踩踏,发出更加凄厉的哀鸣。
残肢断臂在空中胡乱飞舞,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滚烫的鲜血溅射在周围同伴的脸上、身上,引发一阵本能地惊惧和混乱。
仅仅第一轮子母炮的霰弹齐射,就在鞑靼冲击阵列的前排清空了一大片,留下一个血腥的、由残破尸体和翻滚哀嚎伤兵组成的缺口。
鞑靼人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冲锋的勇士被这劈头盖脸、残酷至极的打击打懵了。
他们或许经历过弓箭对射,经历过骑兵冲阵,却从未想象过火器能在如此距离爆发出如此密集、如此残忍的杀伤。
然而,汉军的死神问候,才刚刚开始。
子母炮炮手们动作飞快,冒着白烟的炽热子铳被铁钩拉出,新的、早已装填完毕的子铳迅速塞入炮腹,闩铁落下。
整个过程在平日严酷的训练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放!”
天鹅哨再次尖鸣!
第二轮霰弹风暴再度呼啸而出。
这一次,因为距离更近,杀伤更为恐怖。
霰弹丸扩散的面积更大,穿透力更强。
往往一枚铅子就能连续击穿两个人的身体,带出一蓬蓬血雨。
与此同时,部署在阵型稍后一些的虎蹲炮也发出了怒吼!
这些曲射炮被调整了射角,沉重的霰弹包划着低平的弧线,越过前排混乱的鞑靼兵,砸向他们阵列中后段以及那试图向前推挤的火炮队伍!
弹包在半空甚至还未落地就被内部的延时药捻引燃火药,“轰”地一声凌空爆炸!
里面包裹的数百枚小铅子如天女散花般向下泼洒,覆盖范围极广!
正挤在一起试图整队的鞑靼中队士兵顷刻间就倒了大霉。
他们头上没有任何防护,从天而降的死亡之雨笼罩了他们。
铅子轻易地打穿他们的皮帽,钻进天灵盖,击碎肩胛,打入脊背……一片片的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惨叫着扑倒,很多人身上同时迸出好几个血洞。
那二十门火炮周围更是惨象环生。拉炮的骡马首先遭殃,悲鸣着被铅子打成血葫芦,轰然倒地,将火炮拽歪,阻碍了通道。
操作火炮的炮手们非死即伤,围着火炮躺倒一圈,鲜血染红了土地。
“稳住!冲过去!他们的炮装填慢!”有鞑靼军官在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重整队伍。
确实,汉军的火炮射击频率远高于他们的认知。
但汉军的手段远不止于此。
距离已进入七十步!这是一个对于训练有素的火铳手而言,足以进行精准致命打击的距离!
车阵后的汉军鸟铳手终于得到了可以宣泄的命令。
军官的怒吼声在炮火的间隙中响起:“瞄准——放!”
“砰砰砰砰砰——!”
这一次,是上千支鸟铳发出的爆鸣!声音比火炮齐射更尖锐、更密集,如同死神急促的鼓点!
车阵前方瞬间被浓重的、刺鼻的白烟彻底笼罩。
灼热的铅弹丸形成一道密集的弹幕,精准地射向那些在炮火霰弹洗礼下幸存、或是刚刚从震撼中恢复、勉强举起火铳准备还击的鞑靼士兵。
在这个距离,鸟铳的破甲能力得到了极致体现,鞑靼人简陋的防护形同虚设。
一名刚点燃火绳的鞑靼兵,胸口猛地炸开一个血洞,他踉跄一步,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汩汩冒血的伤口,一头栽倒。
一名挥舞着弯刀催促向前的十夫长,喉咙被精准地击中,叫声戛然而止,只有鲜血从颈脖喷溅的嘶嘶声,他捂着脖子跪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
密集的铳弹打在人群中,不断有人身体后仰,旋转着倒下。
鲜血从无数个创口中涌出,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令人滑倒的血洼。
伤者的呻吟、垂死的喘息、绝望的呐喊,与持续不断的枪炮声、军官的命令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炼狱的乐章。
汉军士兵沉默地重复着装填程序:从弹袋取出定装纸壳弹塞入铳口,用通条压实,将火绳扳入龙头,架在车板上,瞄准,等待命令,击发……周而复始。
严格的训练和车阵的掩护让他们能相对安全地进行这场高效的屠杀。
而鞑靼人彻底陷入了绝望。他们的火铳射程本就稍逊,精度和射速更是天差地远。
在汉军有组织、有层次、持续不断的猛烈火力打击下,他们零星混乱的还击显得苍白无力。
铅子大多叮叮当当地打在坚固的偏厢车上,嵌入木中,却难以威胁后面的汉军。
冲锋的勇气在急速流失。脚下的土地已经被粘稠的血液和破碎的内脏覆盖,每前进一步都要踩在同袍扭曲的尸体或仍在蠕动的伤兵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火药硝烟味和人体内脏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视觉、听觉、嗅觉……所有的感官都在向他们表达着两个可怕字眼:
死亡!
前排的人想后退,后排的人被督战队逼迫着前进,阵列彻底混乱、挤压、变形。
更多的人像被砍倒的稻草一样,在汉军几乎不间断的火力输出中成片倒下。
终于,那根名为“勇气”的弦,绷到了极限,然后……
彻底断裂!
“不,我们冲不过去的!那里是地狱!”
不知是谁先发一声喊,丢下了手中沉重的火铳,转身向后逃去。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崩溃瞬间席卷了整个鞑靼火铳部队!
幸存者们再也无法承受这面倒的屠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们丢盔弃甲,惊恐万状地尖叫着,互相推搡践踏,只为了逃离这片被枪炮火焰和死亡烟雾笼罩的炼狱。
“败了!快跑啊!”
“草原主神啊,请您安抚我的灵魂吧!”
“救命,这些汉人,我们不可能战胜的!”
溃逃如同雪崩,无可挽回。
汉军车阵之后,沈川冷漠地注视着这场大溃败,注视着那些在血泊泥泞中挣扎奔逃的背影。
战争的齿轮,依旧按照他的意志,冷酷而高效地运转着。
天鹰峡的晨曦,已被彻底染成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