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七,天刚蒙蒙亮。
东路。
两千官兵踏着晨露,甲胄上的霜气还未散尽,枪矛上的寒光却已刺破了东路连日来的死寂。
李通一马当先,腰间佩刀斜斜出鞘,刀刃上还沾着昨夜试刀时的血渍。
那是两个试图给范家通风报信的斥候,此刻早已成了城门下的两具尸体,喉咙上的伤口还在渗着暗红的血。
“奉沈大人令!凡在册商铺、粮庄、盐铺,一家不漏,全部围住!”
李通的吼声震得城楼上的瓦片簌簌作响,身后的兵卒们列着方阵,脚步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咚咚”声,像极了催命的鼓点。
最先被围的是范家的“大丰粮庄”。
粮庄门口,两个家奴正斜倚着门框打盹,脚边还放着昨天从百姓手里抢来的鸡,鸡毛散落一地。
听到动静,他们猛地惊醒,伸手就要去摸腰间的刀,可还没等手指碰到刀柄,两名火铳手扣动扳机。
砰、砰——
两声铳响,炽热的弹丸直接穿透了了他们的胸膛。
“开门!”
李通翻身下马,一脚踹在粮庄的大门上。
门板“吱呀”一声裂开一道缝,里面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
“不遵军令者,军法从事!”
李通冷笑一声,对身后的兵卒扬了扬下巴:“轰开!”
话音一落,四名士兵立马推来一辆子母炮,炮口对准大门点燃子炮上的引线。
“轰隆!”
霰弹冲击之下,门板应声而碎。
木屑飞溅中,十几个家丁拿着刀枪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范家在东路粮庄的掌柜范三。
这范三平日里在东路横行霸道,几天前还亲手把李家屯那个饿死孩子的母亲推倒在地,放狗咬她。
此刻他脸上没了往日的嚣张,眼里满是慌乱,却还硬着头皮喊:“沈川他敢?这是范家的产业!你们敢动,就是跟宣府总兵府作对!”
“总兵府?”
李通往前走了两步,佩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背“啪”地抽在范三脸上。
范三惨叫一声,嘴角立刻淌出血来,牙齿也掉了两颗。
“你家主子伪造手令,派家丁冒充山匪,杀我东路军卒近二百人,杨百户一条胳膊差点被你们砍断,现在跟我提总兵府?晚了!老子先捏爆你的蛋!”
话音未落,李通的一个海底捞月。
“嗷~”
范三甚至没看清出手的轨迹,只觉得胯下一阵酸爽,瞬间惨叫一声失去知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捏暴根儿死的。
家丁们见状,顿时吓得腿软,有人扔下刀就想跑,可刚转身,就被身后的火铳手瞄准。
“砰砰砰——”
一阵枪响过后,跑在最前面的家丁胸口炸开一个血洞,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将军有令,胆敢反抗者,死!”
“在场所有人,一个不放过,杀!”
李通提着范三的头颅,举过头顶,声音冷得像冰。
剩下的家丁们面如死灰,纷纷扔下兵器,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可兵卒们却没停手,按照沈川的指令,凡在粮庄内持有兵器的家丁,无论是否反抗,一律按“通匪”论处。
刀光闪过,一颗颗头颅滚落,鲜血顺着粮庄的门槛流出来,在地上汇成一条小溪,蜿蜒着流向街心。
粮庄后院的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这里都是范家从东路百姓手里低价收购,又以百倍价格卖出的粮食,其中还有不少掺了沙子和石子。
李通让人打开粮囤,里面的景象让兵卒们个个目眦欲裂:最上面一层是还算饱满的糙米,下面却是发霉的谷子,甚至还有被虫蛀空的粮壳。
“把这些粮全部登记造册,运去各堡,分给军户和屯田客。”李通咬牙道,“至于这些发霉的,一把火烧了。”
……
与此同时,安红缨正带着五百兵卒,在城南的集市上围捕闹事的百姓。
按照迟敬威提供的名册,三天前冲击衙署、扔石头喊“交出沈川”的百姓,一共三百二十四人,此刻大多还在集市上煽风点火,说“沈川回来要屠城”。
安红缨勒住马,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一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身上——这汉子叫王二,是范家的佃户。
三天前带头往衙署扔石头,还喊着“沈川是反贼”。
此刻他正站在一个菜摊前,手里拿着半块发霉的饼,对周围的人说:“你们看,沈川回来了又怎么样?
粮价还是这么高,这饼都要八文钱一个,再过几天,咱们都得饿死!
不如跟范家走,范家说了,只要咱们帮着赶跑沈川,就给咱们分粮食!”
“王二。”
安红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力,让刘二浑身一僵。
他猛地回头,看到安红缨一身戎装,身后的兵卒们手持长枪,正一步步围过来,顿时吓得腿软,手里的饼掉在地上。
“不……不是我,是范家得人让我说的!我也是被逼的!”
“被逼的?”
安红缨冷笑翻身下马,走到刘二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刘二三天前在衙署门口喊口号的供词,还有他的手印。
“你带头冲击官署,辱骂上官,按军法,当斩。”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百姓:“沈大人有令,凡参与闹事者,若能指认背后指使的范家人,可免死罪;若冥顽不灵,一律按军法处置。”
人群里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开始小声议论,有人则往后退,想趁机溜走。
可兵卒们早已围成了一个圈,谁也跑不了。
一个老太太突然哭了起来,她是三天前喊“我孙儿快饿死了”的那个,此刻她跪在地上,对安红缨磕头:
“大人饶命,我错了!是范家的人给我三文钱,逼我说那些话的!他们说,要是我不喊,就把我孙儿抓走!”
安红缨扶起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孙儿在哪?”
“在……在屯里,三天没吃饭了。”老太太哽咽道。“
让人把她孙儿带去粮庄,分十斤糙米。”
安红缨对身边的兵卒说,然后转向人群:“还有谁是被范家逼迫的?站出来,沈大人不杀无辜之人。”
话音刚落,十几个百姓纷纷站了出来,有的说“范家拿我儿子威胁我”,有的说“范家给了我五文钱,让我跟着喊口号”。
安红缨一一记下他们的供词,然后指着剩下的人:“你们呢?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剩下的人里,有几个是范家的家奴,还有几个是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地痞,他们知道自己罪无可赦,突然暴起,想冲开兵卒的包围。
可还没等他们靠近,火铳就响了——安红缨早有准备,火铳手们排成三排,第一排开枪,第二排上弹,第三排待命,枪声此起彼伏,倒下的人很快就堵住了去路。
王二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却被安红缨一把抓住衣领。
“你不是想跟范家走吗?”
安红缨的刀抵在他的脖子上,“我送你去见范三,他刚被砍了头,正好缺个伴。”
王二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可安红缨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地扣着他。
“咔嚓”一声,刀光闪过,王二的头颅落在地上,滚到了那个菜摊前,正好停在他刚才掉的那半块饼旁边……
集市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火铳的硝烟味和百姓们压抑的哭声。
安红缨收起刀,对兵卒们说:“把指认范家的人带回大营,严加看管,等沈大人发落,剩下的,全部绑了,带去校场,沈大人要亲自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