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都是废物!”
叶尔羌汗国王宫内,原本弥漫的靡靡之音被一阵狂暴的怒吼所取代。
“几十个汉军探马,杀了我六十多名勇士,还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跑了?!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阿不都克汗暴跳如雷,精美的金银酒器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琼浆玉液溅湿了波斯地毯,侍立一旁的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大臣鸟不离垂首站在下方,脸上满是凝重与无奈。
他早已将巡逻队遭遇战的详细经过禀报,强调了汉军夜不收那惊人的骑射技战术和强悍的战斗意志。
但显然,汗王只听到了“损失六十多人”和“对方仅三十骑”这两个让他颜面扫地的数字。
“汗王息怒。”鸟不离试图劝解,“据生还者描述,那些汉军斥候绝非寻常边军,其骑射之精,
战术之狡,远超我等以往所见,此事足以说明,那沈川麾下,确有能人劲旅,我等不可不防啊!”
“防?当然要防!”阿不都克喘着粗气,脸上横肉抖动,“区区探马就能如此嚣张,若其大军前来还得了?
本王要让那些汉人知道,叶尔羌不是他们可以撒野的地方!”
他被彻底激怒了,或者说,他那建立在火器数量上的虚荣心被狠狠刺痛了。
为了挽回颜面,也为了提振因这次不光彩的失利而可能动摇的军心士气,阿不都克做出了一个看似强硬,实则进一步暴露其战略短视的决定:在汗城外举行一场盛大的阅兵。
一时间,汗城附近风声鹤唳。
两万名来自各地伯克麾下,以及汗王直属的部队被紧急集结起来。
校场之上,旌旗招展,人喊马嘶。穿着杂色袍服的步兵方阵扛着奥斯曼制式的火炮和各式火绳枪,
步伐凌乱地走过点将台,骑兵队伍则炫耀般地展示着他们马鞍旁锃亮的罗斯火绳枪,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阿不都克站在高大的点将台上,看着台下“庞大”的军容,听着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呐喊,心中的怒火和不安似乎得到了些许平复。
他对着麾下的将领和前来观礼的各部族头人,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痛斥汉军的挑衅,宣誓叶尔羌汗国的强大与不可侵犯。
并下令加强东部边境,特别是通往哈密、河套方向的警戒,增派巡逻队,严防汉军再次渗透。
这场耗费巨大的阅兵,如同一剂猛药,暂时刺激了叶尔羌军队那麻木的神经,也给了阿不都克和阿不都克自己一个虚幻的心理安慰。
他似乎觉得,只要展示出足够的肌肉,就能吓退东方的威胁。
鸟不离看着这喧闹而缺乏真正实战检验的场面,心中忧虑更深,他清楚地知道,真正的强军,不是检阅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然而,就在阿不都克刚刚完成阅兵,志得意满地将注意力投向东方之时,一个来自西北方向的紧急军情,如同冰水般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准噶尔汗国的大军,趁其不备,突入汗国西北边境,连破数座堡寨,劫掠人口牲畜,兵锋直指战略要地!
比起尚未大规模西进的汉军,近在咫尺,同为游牧出身且战力强悍的准噶尔骑兵,无疑是更直接、更致命的威胁。
阿不都克顿时慌了手脚。
东部的汉军还只是潜在的麻烦,西北的准噶尔可是已经打到家门口了!
权衡利弊,阿不都克不得不做出抉择。
他匆忙下令,抽调刚刚参加完阅兵的主力部队,尤其是那些装备了罗斯火绳枪的精锐骑兵和部分步兵,由他亲自率领,火速北上迎击准噶尔人。
临行前,他将防御汉军的重任,草草交给了鸟不离。
“鸟不离,我的智慧之眼,东部防线就交给你了,汉军若来,务必依托堡垒固守,待本王击败准噶尔,再回师与他们算总账!”
留下这句看似信任,实则甩下烂摊子的话,阿不都克便带着大军,卷起漫天烟尘,奔向了西北战场。
鸟不离站在城头,望着远去的队伍,心中一片冰凉。
汗王带走了最能打的部队,留给他的,多是些战斗力存疑的地方守备队和那些士气低落的奴隶步兵。
面对可能大举来袭的汉军,他拿什么去固守?
他仿佛已经看到,叶尔羌汗国这只巨大的、内部已然腐朽的空壳,正在同时被来自东方和西北的两股巨力挤压,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河套,靖北侯府。
总兵府议事厅内,气氛严肃而热烈。
风尘仆仆的丁伯雄,正详细地向沈川、王文辉、周静以及一众核心千户汇报西域之行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那场遭遇战的每一个细节。
那几支缴获的罗斯火绳枪,就摆放在沙盘旁,作为实物证据。
“……综上所述,”丁伯雄总结道,“叶尔羌军,装备虽众,然训练废弛,战术僵化,
其骑兵过于依赖火器,疏于骑射格斗,临阵慌乱,指挥迟钝,
末将以为,其看似兵多将广,实则战力堪忧,绝非我新军之敌!”
沈川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沙盘上叶尔羌的位置划过。
丁伯雄的汇报,印证了他之前的许多判断,也提供了更直观的佐证。
“侯爷,”刘挺开口道,“丁总旗所言,与我等之前分析的叶尔羌国情若合符节,
其王庭奢靡,军政涣散,军队空有火器之利,却无运用之方,此正是我大军西进之良机!”
王骥也兴奋地补充:“尤其是其骑兵,若皆如巡逻队般不堪,我新练骑兵,
无论是突击还是掩护侧翼,足以将其摧垮,其火枪骑兵,在我骑射与线列排枪面前,恐难有作为。”
王文辉则从战略层面分析:“最新情报显示,叶尔羌主力已被准噶尔人牵制西北,其东部防务空虚,
内部伯克各怀异心,难以形成合力,此时出兵,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周静提供了最后一块拼图:“内卫在边境亦侦知,叶尔羌东部驻军调动频繁,
但其戒备看似森严,实则漏洞百出,军心不稳,我大军若至,破之易如反掌。”
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时机已到!
沈川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最终定格在沙盘上那片广袤的西域之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钢铁般的意志:
“叶尔羌外强中干,天欲亡之!准噶尔入侵,乃天赐良机,使其首尾难顾!等我河套根基已固,新军初成,利刃待试!”
他停顿了一下,下达了那历史性的命令:
“传令各卫所、千户所,加紧秋收屯粮,整备军械马匹,
十月秋收过后,待粮草充足,便是大军西征之时,
此战,不仅要拿下哈密,打开通道,更要趁叶尔羌疲于奔命之际,直捣其心腹,一举而定西域格局!”
“谨遵侯爷将令!”
众将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战意与渴望。
他们辛苦操练的新式战术,他们被灌输的汉家荣光,终于找到了宣泄和证明的对象。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整个河套地区,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远征进行最后的、也是最高效的运转。
粮秣官开始大规模征收、转运新收的粮食;
军械库日夜不停地检查、分发武器弹药;
各千户所的演武场上,训练变得更加具有针对性,军官们开始向士兵们灌输西域的地形、气候特点以及可能的作战方式。
一股肃杀而昂扬的气氛,笼罩在河套上空。
农夫们加快收割的步伐,确保大军粮草无忧。
工匠们挥汗如雨,打造、维护着铠甲兵器。
士兵们摩拳擦掌,期待着在更广阔的战场上建立功业。
沈川站在总兵府的高处,眺望着西方。
那里有广袤的土地,有通往更遥远世界的通道,也有一个正在等待他去征服的、腐朽的汗国。
阿不都克还在西北与准噶尔缠斗,鸟不离在东部独木难支。
而他,沈川,将率领着这支融合了技术革新与民族魂火的军队,在秋高马肥之时,如同最精准的猎鹰,扑向既定的猎物。
西域的风云,即将因这支东来的铁流而彻底变色。
一场决定中亚东部命运的大幕,正在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