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庄园。
赵瑞龙回来之后，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京城来的管家早已在门口等候，接过他的外套时低声说：“少爷，老爷从京城来电话了，让您回来后务必立即回电。”
赵瑞龙心中一凛，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书房。
这里有父亲退下来前专门留下的线路，直通京城某个院落。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正是赵立春。
“爸，是我。”赵瑞龙的声音带着疲惫。
“听说你被请去喝茶了？”赵立春语气平静，但赵瑞龙能听出那平静下的关切。
“嗯，刚回来。省纪委的人，还有刘和光从外省带来的一个年轻干部。”赵瑞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了问当初投资政府引导基金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他们想让你咬孟为凡？”赵立春一针见血。
赵瑞龙苦笑：“爸，您还是这么敏锐。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应对的？”
赵瑞龙把审讯室里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特别强调了自己如何吹捧孟为凡的能力和背景，如何暗示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听完，赵立春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应对得还算得体，但不够聪明。”
“不够聪明？”赵瑞龙不解。
“你太早亮出底牌了。”赵立春缓缓道。
“孟为凡的背景，他们难道不知道？你一再强调，反而显得心虚。你应该做的是，承认投资，强调合规，但对孟为凡只字不提。让他们猜，让他们急。”
赵瑞龙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也罢了，”赵立春继续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现在重要的是下一步。”
“爸，您觉得刘和光到底想干什么？”赵瑞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一个新来的书记，为什么要急着动孟为凡？还要通过我来动？”
赵立春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语气中蕴含着几分了然。
“瑞龙啊，你在汉东这么多年，还是没看透。”赵立春说，“刘和光动孟为凡，不是因为他们有私仇，而是因为孟为凡太强了。”
“太强了？”
“一个在经济领域有建树、有政绩、有背景的省长，对于一个新来的书记来说，不是帮手，而是威胁。”
赵立春耐心的分析道。
“刘和光要想在汉东真正站稳脚跟，就必须确立自己的权威。而确立权威最快的方式，就是敲打最强的那个。”
赵瑞龙若有所思。
“所以他拿你开刀，”赵立春继续说。
“因为你是孟为凡政绩的一部分，也是他可能存在的污点。如果能通过你，给孟为凡贴上与不法商人勾结的标签，那孟为凡在汉东的威信就会大打折扣。到时候，刘和光再想推行自己的政策，就没人敢反对了。”
这番分析，让赵瑞龙豁然开朗。
“那……我该怎么办？”他问。
赵立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孟为凡会保你吗？”
赵瑞龙犹豫了。
在今天之前，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说“会”。但经过审讯室那一遭，他突然不确定了。
“他……应该会吧？”赵瑞龙说。
“毕竟我投资他的基金，是帮了他。而且我今天在审讯室里，可是把他捧上了天，一句坏话都没说。”
“幼稚。”赵立春毫不客气。
“政客的承诺，就像秋天的落叶，风一吹就散了。孟为凡现在自身难保，他首先要考虑的是自保，而不是保你。”
赵瑞龙的心沉了下去。
“那……难道我就这么坐以待毙？”
“当然不是。”赵立春话锋一转。
“但你要明白，你现在最大的价值，不是孟为凡的盟友，而是刘和光和孟为凡之间的平衡点。”
“平衡点？”
“对。”赵立春的声音压低了些，“刘和光想用你打击孟为凡，孟为凡需要你证明清白。你夹在中间，看似危险，实则有机会。”
他顿了顿，说出了关键：“你要做的，不是选边站，而是让两边都需要你。让刘和光觉得，你能帮他扳倒孟为凡；让孟为凡觉得，你能帮他渡过难关。”
赵瑞龙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周旋？”
“对，周旋。”赵立春说，“但要周旋得有技巧。不能真把孟为凡卖了，那样你就彻底成了刘和光的刀，用完了就会被扔掉。但也不能完全护着孟为凡，那样刘和光会下死手整你。”
这其中的分寸，微妙至极。
赵瑞龙感觉自己的头开始疼了。
“爸，这太难了。”
“难，才有价值。”赵立春说，“你现在就给孟为凡打电话。报平安，表忠心，但也要适当透露压力。”
“透露压力？”
“让他知道，刘和光逼得很紧。让他有危机感。”赵立春指导道。
“但不要直接要挟，要显得无奈，显得被迫。最好能让他主动提出保你。”
赵瑞龙明白了。
“还有，”赵立春补充道，“提醒他一句，一个省长，连续搞走两任省委书记，上面的意见会很大。”
这句话，让赵瑞龙浑身一震。
“爸，您是说……”
“沙瑞金是怎么走的？”赵立春的声音带着深意。
“虽然是沙瑞金自己发疯，不顾一切搞孟为凡。但如果孟为凡再对付刘和光，性质就变了。一次是整顿，两次就是内斗。上面啊，既担心下面团结，更担心下面不团结。”
赵瑞龙彻底懂了。
这才是真正的政治智慧，不纠结于一时得失，而是看清整个棋局。
“我明白了，爸。”
“记住，”赵立春最后叮嘱。“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赢，而是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就有翻盘的机会。我虽然困在京城，但还能说上几句话。真到了关键时刻，不会看着你出事。”
这话给了赵瑞龙莫大的底气。
“谢谢爸。”
挂断和父亲的电话，赵瑞龙没有立即打给孟为凡。他需要时间消化父亲的指点，也需要调整自己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