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晚推开古玩店的门时,风铃轻响了一声。她没抬头看那串铜片,而是径直走到靠墙的博古架前,指尖划过一只青瓷瓶的口沿。瓶身冰凉,釉面有细微裂纹,像干涸的河床。
她舌尖抵着那颗薄荷糖,已经快化完了。
“来了。”陆九章坐在后堂的太师椅上,手里一块软布正缓缓擦拭一面青铜镜。他穿唐装,立领扣到喉结,翡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油绿的光。“寻什么?”
“听说你这儿收老东西。”岑晚声音平得没有起伏,“阴符派的东西,值钱吗?”
陆九章动作一顿,布角停在镜面边缘。他抬眼看向她,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你倒是识货。”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板缝隙里渗出一道极细的黑线,沿着她的鞋底边缘无声蔓延。岑晚不动声色,右手滑进风衣口袋,摸到了那支伪装成口红的镇鬼符。
“我这儿刚好有一本《阴符养鬼录》残卷。”陆九章慢悠悠地说,把镜子搁在一旁的小几上,“你要不要看看?”
镜面反光一闪,映出她脚边的地面——黑线已围成半圆,像是某种阵法的起笔。
岑晚还没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木门被踹开,撞在墙上又弹回来。谢停渊站在门口,白手套还戴在手上,额角有汗,呼吸急促。他一眼就看见了岑晚脚下的异样,瞳孔猛地一缩。
下一秒,地面炸开。
数只鬼手破土而出,直抓岑晚脚踝。她往后跳了一步,但左侧仍有两根枯指勾住了风衣下摆。谢停渊冲上来,甩手抛出一根暗红色绳索,系魂绳精准缠住她腰际,猛力一拽。
岑晚被拉回三步,跌进他怀里。
可那股黑雾没散,反而顺着系魂绳反扑而上,缠上谢停渊手腕。皮肤接触的刹那,皮肉开始发青,裂开细纹,血珠从缝隙里挤出来,滴在地板上发出“滋”的轻响。
他咬牙撑住,没松手。
陆九章坐在原位没动,只是轻轻笑了。他抬起左手,翡翠戒指绿光微闪,黑雾如潮水般退去,钻回地缝,只留下几道焦痕般的印记。
“原来是你。”他看着谢停渊流血的手腕,语气竟带了些兴味,“系统选中的‘刀’。”
谢停渊没应声,一手扶着墙稳住身体,另一只手仍攥着系魂绳的末端。绳子还在微微震颤,像是刚从某种力量中挣脱。
“你们现在每走一步,都在别人写好的剧本里。”陆九章站起身,拂了拂袖口,目光扫过两人,“想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那就先活过今晚。”
他说完,转身走向内室。柜门虚掩着,里面隐约露出一面铜镜,镜框刻满符咒,镜面却一片漆黑,照不出任何影像。
岑晚靠着谢停渊站着,舌底最后一点薄荷味消失了。她盯着那扇半开的柜门,手指悄悄把镇鬼符从口红外壳里抽了出来。
谢停渊喘了几口气,左腕火辣辣地疼。他低头看了眼伤口,裂开的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像细小的虫子往深处钻。他扯下领带扎紧上臂,压住血脉。
“你怎么会来?”岑晚低声问。
“不知道。”他嗓音哑,“刚才走在街上,突然眼前一黑,看见你倒在地上,脖子上有手印。然后……我就跑过来了。”
不是任务提示,也不是系统警告。是纯粹的身体反应,像心跳漏了一拍,又猛地撞回来。
岑晚怔了一下。
这种直觉,不该存在。系统控制的一切行为都该有迹可循,奖励、惩罚、倒计时,清清楚楚。可刚才那一瞬,谢停渊明明没接到指令,却凭本能做出了选择——而且救了她。
她慢慢抬头看他。
谢停渊也正看着她,眼神很沉,像是刚从一场深水中浮上来。
“你不该一个人来。”他说。
“我也这么觉得。”她没否认,“但他主动露面,我不可能不来。”
“他想从你身上拿到什么?”
“我的血。”岑晚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能激活某些东西的‘钥匙’。”
谢停渊皱眉:“饲鬼契那次也是陷阱?”
“恐怕不止那次。”她想起三年前那些跳楼案,“他一直在找能承载仪式的人。女尸身上的烙印不是临时刻的,是长期培育的结果。他们需要一个容器,能撑到最后一笔画完。”
谢停渊低头看自己的手腕。血还在渗,但流速慢了。他解开领带检查伤口,发现裂纹边缘泛着微弱的金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结痂。
“你的绳子……”岑晚忽然说,“刚才救我的时候,是不是比平时快?”
谢停渊一愣。
他回忆起来——抛出系魂绳的那一刻,手臂的动作快得不像人类能做到的程度,几乎是念头刚起,绳子就已经缠上了她的腰。
“逆命直觉。”他喃喃道。
不是系统命令,也不是身体极限突破,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危急时刻自动接管了他的行动。
屋里安静下来。檀香味依旧浓,但混进了血腥气。地板上的焦痕慢慢褪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谢停渊扶着墙站起来,朝内室走去。岑晚拦住他:“别进去。”
“他既然让我们看到那面镜子,就不会在里面设杀招。”谢停渊绕开她,“他要的是别的东西。”
他推开门。
内室空荡,只有那面铜镜立在中央。镜面漆黑,照不出人影。谢停渊走近几步,忽然感觉手腕一阵刺痛。他抬起手,发现伤口处的金光正微微闪烁,频率和镜面的某种波动同步。
“这镜子……认你。”岑晚站在门口说。
谢停渊没答话。他伸手想去碰镜框上的符文,却被岑晚一把抓住手腕。
“别碰。”她说,“它在等你碰。”
两人僵持着。镜面依旧漆黑,但谢停渊分明感觉到一股拉力,像是有人在另一侧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陆九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它认的不是你,是你们两个加起来的东西。”
他不知何时又出现了,站在门口,唐装整洁,翡翠戒指泛着冷光。
“单独一个,都不完整。”他看着岑晚,“你是钥匙,他是刃。可要是分开用,刀会钝,锁会锈。”
岑晚握紧了手中的镇鬼符。
“所以你刚才不是想杀我。”她说,“你是想试试我们能不能活下来。”
“对。”陆九章点头,“死人不配知道真相。”
谢停渊忽然问:“二十年前,是谁让谢国栋签的契?”
陆九章笑了下,没回答。他转身往外走,脚步声很轻。
“你们要是真想知道,下次带点祭品来。”他停在店门口,头也不回,“比如……一滴未受污染的镇守者之血。”
门关上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系魂绳掉在地上,一端还缠在岑晚腰间,另一端沾着谢停渊的血,像条死蛇蜷缩在地板上。
谢停渊靠墙坐下,左腕的裂口又渗出血珠。这一次,血滴落地时,竟在地板上烧出一个小坑。
岑晚蹲下来,撕开他的袖口查看伤口。皮肉下的金光越来越亮,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