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胸口的金线裂开一道口子，光从里面透出来。他手还按在罗盘上，指尖能感觉到那块金属在发烫。岑晚的手叠在他的上面，温度很低，但没有抽走。
罗盘浮在半空，插孔张开，像一张嘴等着吞东西。
“要血。”岑晚低声说。
她另一只手摸到腰侧，抽出一把小刀。刀刃很薄，是她平时用来割符纸的。她抬手，刀尖抵住手腕内侧，用力一划。
血没立刻流出来。
伤口边缘泛出青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血珠凝在皮肤上，不滴落，也不散开。她皱眉，想再用力，手腕却被猛地扣住。
谢停渊抓住了她。
“不行。”他说，“你的血不能用。”
她抬头看他。他的脸比刚才更白，嘴唇干裂，可眼神是清醒的。他松开她的手，转而撕开自己胸前的衣服。金线裂口处已经鼓起一块，形状像钥匙齿。他把掌心对准那里，用力一按。
一声闷响。
不是骨头的声音，是皮肉被撕开的动静。金血喷出来，带着热度，直接溅进罗盘插孔。
罗盘剧烈震动。
地面开始发光。一道环形阵图从他们脚下扩散出去，由内向外分成两个圈。外圈刻着镇守者的符文，内圈是谢家祖传的印记。两道光流交汇，在中央形成四个字：共生同死。
岑晚想往后退，脚却被钉在地上。她低头看，发现自己的影子和谢停渊的连在一起，分不开。罗盘投下的光缠住他们的小臂，越收越紧，像在打结。
“你在做什么？”她问。
“签契约。”他说，声音有点抖，“系统要求献祭至亲之血。我不是你亲人，你是我的任务目标。但现在——我选我自己。”
话音落，罗盘插孔吸尽他那一滴金血，嗡鸣声变高。阵图亮到极致，又突然暗下。两人手腕上的光带断裂，化作两条细线钻进他们的皮肤。
谢停渊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意识深处，那道黑红界面还在闪。【任务未完成】【宿主违规操作】【倒计时启动】。
他咬牙，抬起手，对着空中抓了一把。
“我拒绝。”
三个字落下，界面咔的一声裂开。裂缝迅速蔓延，整片黑红崩成碎片，像灰一样飘散。最后一条指令浮现：【宿主脱离控制】。还没来得及闪烁，就消失了。
他喘着气，抬头看岑晚。
她站在原地，脸色变了。一只手按住胸口，指缝间渗出黑气。她没叫疼，也没动，只是盯着他。
“怎么了？”他问。
她没回答。肩颈处浮出两条黑色纹路，像藤蔓往上爬。皮肤下的血管变得清晰，颜色发暗。她抬起手，看到自己指尖也开始发青。
罗盘传来一段信息，直接灌进两人脑子里：
【血契成立。宿主谢停渊脱离系统。代价转移：岑晚，承双倍鬼气侵蚀。】
谢停渊立刻站起来，一步跨到她面前。他抓住她的肩膀，想查看伤口，却发现那些黑纹不是表面的，是长在里面的。
“放我走。”她说。
“我不。”
“这是契约代价，不是你能挡的。”她声音低，“你自由了，别再犯傻。”
他不松手。反而把她拉近，额头抵住她的。两人都没说话。呼吸撞在一起，有点乱。
“你说过会亲手杀了我。”他哑着嗓子，“如果我失控。”
“我说过。”她点头，“但现在你不该活吗？”
“那你呢？你要死了怎么办？”
她笑了下。“值得。”
这两个字像刀，扎在他心上。他松开她，转身就要去碰罗盘。
“别动！”她喊。
他已经把手按了上去。罗盘没反应。他知道原因——契约已定，无法逆转。
他低头看自己胸口。伤口在愈合，速度很快。这是系统的残留能力，也是他三年来拿命换来的底牌。他还能动，还能站，还能护人。
她不行了。
她靠在石碑边上，一只手撑着地面。黑纹已经爬到下巴，呼吸变得重。她抬头看他，眼尾那颗痣还是红的。
“你自由了。”她又说一遍。
“我不想要这种自由。”他蹲下来，平视她，“你要倒下了，我就背着你走。你要死了，我就把你背回去。我不让你一个人扛。”
她摇头。“你不懂。”
“我懂。”他打断她，“我懂你为什么接九成高危任务，懂你为什么随身带薄荷糖。我也懂你看到我给尸体整理衣服时，为什么多看了两眼。你不是信我，你是早就认定了——有人会替你挡这一下。”
她没说话。
眼泪掉下来了。
他抬手擦掉，动作笨。擦完还不收手，轻轻捏住她的脸。
“现在轮到我了。”他说，“你撑住，我来扛。”
她闭眼，靠在他掌心。
地面阵图还没完全消失。光流残留在他们周围，一圈一圈转。倒计时还在跳：02:40:17。
谢停渊抱起她，没走。他就地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搂着她肩膀，另一只手按住罗盘。罗盘安静下来，不再震动，也不再发光。它只是浮着，连接着他们的手腕，像一根没剪断的线。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她忽然问。
“记得。”他说，“你在殡仪馆后巷，穿护士装，戴眼镜。你说要取死亡证明。”
“其实我是去查无名尸。”她轻声说，“但我看到你给一个老人整理寿衣。你动作很慢，手指压平每一道褶子。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人心里有东西。”
他没回应。
只是把她的手拉上来，贴在自己心口。
心跳很稳。
她听着，慢慢放松。黑纹还在蔓延，但速度慢了。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你会后悔吗？”她问。
“不会。”
“如果我死了。”
“那你死前，我会一直在这。”
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风从窄道吹进来，带着土腥味。石碑上的符号还在闪，和罗盘同频。他们的影子在地上连成一片，分不清谁是谁。
谢停渊低头看她。她闭着眼，呼吸浅，但没睡。他在她耳边说：“别睡，睁着眼。”
她动了下眼皮。
“我给你讲个事。”他说，“我爸死前，我也在他旁边。他让我跑，别回头。我没跑。我抱着他，一直到他不动了。那时候我想，活着的人最没用，什么都留不住。”
她睫毛颤了下。
“但现在不一样。”他说，“我现在能留住人了。”
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
他搂紧她。
罗盘突然轻震了一下。
光流重新亮起，不是金色，是暗红。阵图边缘出现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下面顶起来。地面微微晃动，持续三秒后停止。
岑晚睁开眼。
“有东西要出来了。”她说。
谢停渊没动。他盯着罗盘，手一直没松。
“你还能站吗？”他问。
她试着动了下手臂，点头。“能。”
他扶她坐直，自己也站起来。两人靠着彼此的力站着，都没松开对方的手。
罗盘缓缓上升，停在他们正前方。插孔再次打开，这次没有光，只有深不见底的黑。一股寒气从里面冒出来，碰到皮肤像针扎。
岑晚突然咳嗽。
一口黑血从嘴里喷出来，落在阵图中央。血迹接触到符文的瞬间，整道阵图亮了一瞬，又灭。
她抬手擦嘴，手背上青筋暴起。
谢停渊立刻挡在她前面。
“别往前。”她说。
他不听。反而往后退了一步，把她拉到身后。
罗盘震动加剧。
插孔深处，传出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锁链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