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子站在石阶顶端，话音落下的瞬间，谢停渊动了。
他没有回头，也没喊岑晚的名字。左手猛地一推，把她往身后带了半步，自己横在她和门口之间。右手已经握紧那片罗盘碎片，边缘割进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阵眼还在发光，玉璧悬在空中，残章与它对接的虚影尚未散去。可这光开始晃动，像被风吹熄的蜡烛。
玄阴子笑了。手指一抖，佛珠缝隙里喷出暗红雾气，转眼凝成蛛网般的丝线，直扑岑晚四肢。
谢停渊抬手挥砍，罗盘碎片划破两道血丝，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可剩下的丝线没停，绕过他的攻击，缠上岑晚手腕脚踝，猛地收紧。
她整个人被拽向阵眼中心，后背重重撞在地面符文交汇点。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谢停渊冲过去，第三道血线缠住他手臂，剧痛顺着手臂神经往上爬。他膝盖一软，单膝砸在地上，喉咙发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抬头看岑晚。她被吊在半空，四肢拉直，血丝深深勒进皮肉。眼尾那颗朱砂痣突然裂开，鲜血顺着脸颊滑下，滴在阵纹上。
地上的线条亮了一下。
谢停渊咬牙爬起来。他知道不能慌。逆命直觉还没触发，说明最致命的攻击还没来。他盯着岑晚的位置，脑子里飞快算着角度和距离。
玄阴子站在高处，手指微动。那些血丝像是有生命一样，顺着岑晚的皮肤往旧疤方向爬。那道三厘米的伤痕开始发黑，边缘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岑晚呼吸变浅。她知道自己是关键。玄阴子不是随便选她的。她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把最后一颗薄荷糖从舌底推出来，含在嘴里。
她看着谢停渊，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口型很清楚：走。
谢停渊摇头。他抬起手，把罗盘碎片插进阵眼边缘，用力一划。掌心血涌出来，抹在符文上。
阵法震了一下。
光芒重新亮起，可只撑了两秒。玄阴子冷笑，双手结印，更多血雾从佛珠里涌出，化作新的锁链，缠住整个阵眼。
玉璧开始下坠。
谢停渊再扑上去，又被一道血丝抽中肋骨，整个人摔在地上。他翻过身，咳出一口血沫，看见岑晚正死死盯着他。
她忽然笑了。
然后她把嘴里的薄荷糖吐出来，用两根手指夹着，朝他递过去。
谢停渊愣住。
她声音很轻，但他说得清：“甜的吧？别苦着脸。”
他伸手接住。糖还是温的，沾着她的唾液和血。
就在这时，玄阴子冷喝一声：“封魂！”
岑晚甩向腰间的动作戛然而止。一枚夹在指尖的符纸刚离身，就在空中烧成灰烬。
她肩膀猛地一沉，血咒全面收紧。左肩关节脱臼，骨头错位的声音清晰可闻。她咬住牙，没叫出声，但额头全是冷汗。
谢停渊想站起来，腿却使不上力。系统界面在他意识深处闪红光，提示任务失败倒计时启动，剧痛从脊椎往上炸。他撕开衣领，露出胸口血符，已经变成漆黑色。
他低头看手里的糖，攥紧。
玄阴子一步步走下台阶。皮鞋踩在石板上，声音不重，却每一步都让地面符文黯淡一分。他走到阵眼边缘，低头看岑晚。
“双生镇守？”他声音慢悠悠的，“不过是一对将死的蝼蚁。”
他抬起手，指尖对准她心口。
血丝顺着她的手臂爬上脖子，在喉间绕了三圈。一根细线慢慢压进她锁骨凹陷处，越陷越深。
谢停渊看到她眼球微微颤动。她还在清醒。她甚至对他眨了一下眼。
他知道她在等什么。
他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往前挪。手掌按在阵纹上，血混进去。他记得刚才那一瞬的光。只要两人血同时触阵，就能激起反应。
他还差两米。
玄阴子察觉了。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挥。一道血鞭抽来，砸在谢停渊背上。衣服裂开，皮肉翻开，血溅到墙上。
他趴在地上，喘着气。
岑晚喉咙里的血丝又紧了一分。她胸口塌下去一块，呼吸停了两三秒，才猛地吸进来。
谢停渊抬起头。他看见她眼尾的血流进了眼睛，混合着眼泪流下来。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这次他没看清她说什么。
但他知道。
他用胳膊拖着身体，继续往前爬。每动一下，背上的伤口就撕开一点。血越来越多，流到地上，渗进符文。
阵眼又有了一丝微光。
玄阴子终于回头。他看着谢停渊，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你还真不怕死。”他说。
谢停渊没理他。他爬到了阵纹边缘，伸手够向岑晚的方向。
还差一点。
岑晚突然张嘴，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她看着谢停渊，眼角血流得更厉害了。
血咒感应到什么，猛地一收。
她整条右臂发出骨骼碎裂的声响。肩胛骨塌陷，手臂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她终于闷哼出声，声音很短，很快被喉咙里的血堵住。
谢停渊的手终于碰到了她的脚踝。
他抓住她靴子边沿，把最后一点血抹在阵纹连接点上。
嗡——
阵眼剧烈震动。玉璧停在半空，不再下坠。《镇鬼录》虚影一闪，重新浮现。
玄阴子皱眉，手指快速结印。血咒全面绞杀，岑晚胸口直接凹下去一截，整个人被提离地面三寸。
她眼睛睁着，瞳孔有些散。但她还在看谢停渊。
谢停渊跪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她。他把那颗糖放进嘴里。甜味化开，混着血腥，变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他听见系统在脑子里尖叫，警告死亡倒计时只剩三分十四秒。
他不在乎了。
他只知道她还醒着，还在看他。
玄阴子冷笑，准备彻底摧毁阵法。他抬起手，佛珠全部裂开，十二颗珠子悬浮空中，每一颗都渗出黑血。
就在这时，岑晚动了。
她歪着头，嘴角扯出一个笑。然后她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慢慢摸向颈侧，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那是她一直带着的伪造身份证明。纸角已经磨破，上面贴着假照片。
她看了眼谢停渊，轻轻把它扔向阵眼。
纸张飘在半空，被血丝扫中，瞬间点燃。
可就在火光闪现的刹那，阵眼突然爆出一圈白光。
所有血咒震颤了一下。
玄阴子脸色变了。
谢停渊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地面升起，顺着他的手窜进身体。他低头看阵纹，发现自己的血和岑晚的血正在交汇，形成一条红线，沿着符文蔓延。
玉璧缓缓上升。
《镇鬼录》虚影旋转一周，文字重组。
玄阴子怒吼，双手下压，血咒全力收紧。
岑晚喉咙发出“咯”的一声，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
谢停渊抓住机会，猛地拍向阵眼。
掌心落下瞬间，整个密室轰然一震。
玉璧炸开成光点，残章化作长卷，浮现在空中。
玄阴子被气浪掀退两步，佛珠掉落一颗，滚到墙角。
谢停渊抬头看岑晚。
她被血咒吊在半空，左肩变形，眼尾流血，呼吸几乎没了。可她还在笑。
她嘴唇动了动。
这次他听清了。
她说：“我信你。”
谢停渊点头。他站起身，抹掉嘴角的血，走向阵眼中央。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也知道她撑不了多久。
他把手放在她心口位置，隔着空气，像是在感受她的跳动。
然后他闭上眼，低声说：“换我来扛。”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阵眼上。
光芒暴涨。
所有血咒开始崩解。
玄阴子怒吼，冲上来要阻止。
可就在这一刻，谢停渊胸口的血符突然裂开，一道金线从里面钻出，直奔岑晚眉心。
她的眼睛猛地睁开。
金线没入她体内，顺着血脉游走，最终停在她心口。
她的心跳回来了。
一下，两下。
越来越强。
谢停渊睁开眼，看着她。他感觉到某种东西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不再是单方面的守护，而是真正的连接。
玄阴子站在三步之外，盯着他们，第一次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他喃喃道：“不可能……共生阵不该能启动……”
谢停渊没理他。他伸手，轻轻擦掉岑晚脸上的血。
她看着他，眼皮慢慢合上，但嘴角还挂着那点笑意。
他抱住她，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血咒还在缠着她，但已经松了大半。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别睡。糖是甜的，人也得醒着。”
她没回应。
他收紧手臂。
阵眼的光还在闪，玉璧的碎片缓缓聚拢。
玄阴子站在原地，手指颤抖。他看着那对相拥的人，突然笑了。
他捡起地上的佛珠，低声说：“好啊，那就一起死。”
他举起手，准备发动最后的咒术。
谢停渊抬起头，看着他。
两人对视。
谢停渊一只手抱着岑晚，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指向玄阴子。
他的掌心朝外，血顺着五指流下，滴在阵纹上。
阵眼最后一次震动。
光幕升起，挡在他们面前。
玄阴子的手停在半空。
谢停渊的睫毛颤了一下。
一滴血从他眼角滑落，掉在岑晚的风衣领口，慢慢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