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还在涨。
玉璧碎片围成的环悬在头顶,缓缓转动。《镇鬼录》虚影重新浮现,文字变了。不再是“献祭宿主”,而是四个字:命脉相系。
谢停渊的手还按在阵眼上,岑晚的手贴在他掌下。两人的血顺着纹路蔓延,红线像活了一样往四肢爬。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抽出去了。
不是力气,是更深层的东西。心跳慢了一拍,呼吸跟着断了一下。他咬牙撑住,冷汗从额角滑下来,滴在书页上,发出轻微的“嗤”声,冒起一缕白烟。
岑晚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
她原本压着的伪装声音碎了,露出本来的声音——清冷,微哑,带着点沙。这是她十八岁之后就再没让人听过的嗓音。
她想抬手擦汗,手指刚动,一阵剧痛从心口炸开。她弓起背,嘴唇发白,整个人往谢停渊怀里陷。
他也晃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她的记忆。
雨夜。泥地。一个穿战术服的男人扑向黑影,把她狠狠推开。厉鬼的爪子撕开他的胸膛,内脏甩出来,血喷了她满脸。她跪在泥里,耳机里传来指令:“继续前进,目标未清除。”
画面一闪,又变成他的。
江边。十五岁的他站在岸上,父亲穿着防水服往水里走。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然后沉下去。他想冲过去,脚却钉在地上动不了。耳边响起系统提示:“新宿主接入,淬炼程序重启。”
两人同时睁眼。
他们对视,呼吸交错。谁都没说话,但都明白了。
原来你也是这样过来的。
双生符文开始蔓延。金红色的线条从心口纹身往外走,沿着经络爬上手臂、脖颈。皮肤底下像有针在扎,又像火在烧。岑晚咬住下唇,血从嘴角渗出来。谢停渊的指节发白,指甲抠进阵眼边缘的石缝。
血光越来越强。
他们的意识开始模糊。现实和记忆混在一起。她看见他在殡仪馆给尸体化妆,动作很稳,眼神很空。他看见她在任务结束后坐在天台吃薄荷糖,一颗接一颗,吃到胃疼。
他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熬过去。
痛感突然加剧。
岑晚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松开。谢停渊立刻收紧手臂,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他的额头抵住她的太阳穴,两个人的汗混在一起。
“撑住。”他说。
她点头,手指重新贴回阵眼。
血线已经爬到肩膀。每过一秒,生命力就被抽走一点。他们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浅。可纹身还在发烫,连接没有断。
记忆再次涌上来。
她看见他一个人在乱葬岗背红衣女尸,走了七个小时。中途摔倒三次,爬起来继续走。任务完成后,他靠在树上吐了半宿,第二天照常上班。
他看见她伪造身份混进灵管局,连续七天不睡觉,只为改掉一份档案。最后晕倒在洗手间,醒来后第一件事是确认文件销毁成功。
他们都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的人。
他们是被逼到绝路,才学会怎么不死。
符文爬到脖颈时,岑晚突然低笑了一声。
“真傻。”她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明明可以不管这些事的。”
谢停渊也笑了下:“可我们都不是那种人。”
她说得对,他们傻。明知道危险还要往前冲,明知道会痛还要把手按在这里。可如果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因为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血光猛地一收,又暴涨。
两人身体同时一震。
这一次,他们看到的不是过去的画面,而是彼此此刻的感受。
她感受到他肋骨断裂的钝痛,感受到他手腕旧伤撕裂的刺痛,感受到他心里那股压了十几年的恨和不甘。
他也感受到她肩关节脱臼的剧痛,感受到她胃里翻腾的血腥味,感受到她每次完成任务后那种空荡荡的疲惫。
痛则同受。
不是比喻,是真的能感觉到对方的痛。
她的手指突然抓紧他的衣服。他感觉到她肩膀的颤抖,也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抖。他们都在硬撑,谁都不愿意先倒下。
“快了。”他说。
她没应声,但点了点头。
纹身已经蔓延到指尖。金红色的光在皮肤下游走,像是要把他们整个人烧穿。他们的呼吸越来越乱,心跳却慢慢同步。
一下,两下。
间隔一致。
血光开始往回收。从四肢往心口聚。玉璧碎片缓缓落下,重新嵌入阵眼。《镇鬼录》虚影淡了一些,但文字没变:命脉相系。
连接成了。
他们没死。
但他们比死还累。
谢停渊的腿一软,单膝跪地。他没松手,另一只手撑住地面,把岑晚护在怀里。他的汗滴在她脸上,顺着下巴流下去。
岑晚靠在他胸口,手指还贴在阵眼上。她的呼吸很轻,但没停。她的眼睛闭着,睫毛颤了一下,像是要睡过去。
他低头看她。
她的脸很白,嘴唇没有颜色。可她还在坚持。
他抬起手,用拇指擦掉她嘴角的血。动作很慢,怕弄疼她。
她忽然睁开眼。
两人对视。
没有语言,没有表情。可他们都懂。
这一关,我们一起过了。
纹身的热度慢慢退下去,但连接还在。他们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节奏。哪怕什么都不说,也知道对方还在这里。
外面没有声音。
风停了,虫鸣没了,连空气都静止。只有阵眼中心还有一点微光,照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谢停渊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她没挣,反而往他那边靠了靠。
他们都没发现,玉璧碎片落下的时候,有一小块边缘裂开了。裂缝很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也没注意到,阵眼最深处,一道极淡的黑气顺着血线往他们手臂爬。速度很慢,几乎察觉不到。
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彼此身上。
她看着他额角的汗,伸手想去擦。手抬到一半,力气耗尽,垂了下来。
他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贴回自己脸上。
她笑了下,眼睛有点湿。
他从没见她哭过。现在也没有。可他知道,她很难受。
他低头,额头抵住她的。
两个人的呼吸混在一起。
“没事了。”他说。
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的声音都很哑,几乎听不清。可说出来的话,谁都记得。
我跟你赌。
一起。
现在,他们真的连在了一起。
不是任务,不是系统,不是被迫的选择。
是他们自己决定的。
血光终于完全收回。阵眼只剩下一层薄光,像水波一样轻轻晃。玉璧碎片安静地躺着,看不出异样。
他们的身体都到了极限。
谢停渊靠着石壁,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搂着岑晚的腰,另一只手还按在阵眼上。他的呼吸很重,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扯伤口。
岑晚靠在他怀里,左手贴在阵眼,右手无力地垂着。她的头歪在他肩膀上,眼睛半闭。可她的手指还在动,一下一下,轻轻碰他的手背。
他们在确认对方还在。
连接没断。
痛还在,但能忍。
他们赢了这一轮。
可还没结束。
纹身虽然不再发烫,但还能感觉到一丝余热。像是埋在皮肤下的火种,随时会再烧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双生镇守,才刚刚启动。
外面还是静的。
可就在谢停渊低头看岑晚的时候,她的眼角忽然抽了一下。
他立刻察觉。
“怎么了?”
她没回答。
她的手指突然收紧,指甲掐进他手背。
同一秒,他心口一紧,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他们同时转头,看向阵眼。
那层薄光,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