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园内,明兰正与顾廷烨细说胡先生透露的秘辛,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丹橘压低的惊呼:“夫人,忠靖伯府来人了,说是……说是他们家夫人出事了!”
明兰心头一紧,与顾廷烨对视一眼。墨兰又出事了?
来的是墨兰的贴身丫鬟露种,她发髻微乱,眼眶通红,一进来就扑通跪下:“二姑娘,侯爷,快救救我们夫人吧!我们夫人在府里……在府里被那邹姨娘气得动了胎气,现下正疼得厉害!”
“动了胎气?”明兰猛地站起身,“怎么回事?前几日不还说胎象稳固吗?”墨兰有孕之事,前几日刚报过喜,这才多久?
露种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今日……今日那邹姨娘故意在花园里放风筝,那风筝线也不知怎么的,就绊了我们夫人一下,夫人摔了一跤……那邹姨娘还在一旁说风凉话,说我们夫人矫情,定是装的……伯爷(沈从兴)当时也在,竟……竟也没过多斥责邹姨娘,只让人扶夫人回房……夫人回房后就见了红……”
顾廷烨脸色沉了下来:“沈从兴是昏了头吗?”他与沈从兴同朝为官,又是连襟,深知沈从兴为人仗义,但在女色上有些糊涂,尤其对这因姐姐救驾之功而格外有体面的邹姨娘,多有纵容。
明兰眸色冰寒,华妃骨子里那股不容侵犯的狠厉漫上心头。她这四姐姐,虽有些小心思,但嫁入沈家后也算安分守己,与沈从兴感情甚笃,如今怀了身孕,竟被一个妾室如此作践!
“官人,我得去一趟忠靖伯府。”明兰当机立断。
顾廷烨点头:“我同你一起去。看看沈从兴到底要如何处置!”他如今位高权重,亲自前去,既是给墨兰撑腰,也是给沈从兴施压。
忠靖伯府,海棠阁。
墨兰脸色苍白地靠在榻上,额上尽是冷汗,小腹一阵阵抽痛。女医正在一旁紧张施针。沈从兴站在床边,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不过是不小心绊了一下,怎就如此严重了?”邹姨娘穿着一身娇艳的桃红衣裙,站在不远处,拿着帕子掩着嘴角,声音娇滴滴的,话里的意味却刻薄,“姐姐也忒娇弱了些,莫不是想借此让伯爷心疼?”
“你闭嘴!”墨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若不是你故意让丫鬟把风筝线往我脚下引,我怎会摔倒?邹氏,我若有半分差池,定与你拼命!”
“姐姐这话可冤死我了,”邹姨娘眼圈一红,转向沈从兴,“伯爷,您瞧姐姐,她竟如此污蔑我……我姐姐是为救皇后娘娘而死的,我心中只有对皇后娘娘和伯爷的感恩,怎会做这等恶事?”
她又搬出了已故的姐姐。沈从兴果然面色一缓,对墨兰道:“墨兰,邹氏也不是有心的,你如今最要紧是安心养胎,莫要动气。”
墨兰看着他这般偏袒,心凉了半截,泪水涌了上来:“伯爷,我们的孩子……”
正在这时,门外丫鬟高声禀报:“宁远侯,安宁县主到!”
话音未落,明兰已扶着顾廷烨的手臂,快步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县主品级的常服,神色端凝,不怒自威。顾廷烨更是面色冷峻,一身官威迫人。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沈从兴连忙上前见礼:“顾兄,县主,你们怎么来了?”
邹姨娘见这阵仗,气焰顿时矮了三分,怯怯地行礼。
明兰看都没看邹姨娘一眼,径直走到床边,握住墨兰冰凉的手:“四姐姐,你怎么样?”她目光扫过墨兰苍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心中怒火更炽。
“六妹妹……”墨兰见到亲人,委屈涌上心头,声音哽咽。
明兰拍了拍她的手,转身看向沈从兴,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沈伯爷,我四姐姐在您府上怀着身孕,竟遭此无妄之灾,动了胎气。不知伯爷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沈从兴面露尴尬:“县主,此事……此事或许是个意外……”
“意外?”顾廷烨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目光如刀般扫过邹姨娘,“我顾廷烨的连襟府上,竟有如此‘意外’?沈兄,内宅不宁,可是会影响到前程的。”他这话已是极重的警告。
邹姨娘被顾廷烨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强自辩解:“侯爷明鉴,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查一查便知。”明兰截断她的话,目光锐利地看向露种,“露种,你当时在场,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一遍!若有半句虚言,我立刻发卖了你!”
露种有了主心骨,立刻将邹姨娘如何指使丫鬟故意将风筝线放到墨兰脚下,如何出言讥讽,沈从兴如何偏袒,说得清清楚楚。
沈从兴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明兰听完,看向沈从兴,语气森然:“沈伯爷,人证在此。邹姨娘行为不端,意图伤害主母及嫡子,按照规矩,该当何罪?莫非伯爷要因她姐姐的功劳,就纵容她残害您的嫡妻嫡子不成?此事若传出去,御史台的奏章,怕是明日就要递到御前了!”
提到御史台和御前,沈从兴浑身一凛。他深知顾廷烨圣眷正浓,若他执意追究,自己绝讨不了好。更何况,此事确是自己理亏。
他猛地转身,对着邹姨娘厉声道:“贱人!竟敢如此恶毒!从今日起,禁足半年,扣一年月例,身边那个惹事的丫鬟,立刻发卖出去!若再敢生事,决不轻饶!”
邹姨娘难以置信地看着沈从兴,哭喊道:“伯爷!您不能……”
“拖下去!”沈从兴不耐烦地挥手。
处置了邹姨娘,明兰脸色稍霁,对沈从兴道:“伯爷,并非我夫妇二人要多管闲事。只是四姐姐是我们盛家的女儿,如今嫁到您府上,若任人欺凌,我父亲、兄长,乃至我这做了县主的妹妹,脸上都无光。还望伯爷日后能明辨是非,护持正室,方是家门兴旺之道。”
沈从兴满面羞惭,连连称是。
明兰又安抚了墨兰几句,留下些安胎的药材,叮嘱女医好生照看,这才与顾廷烨一同离去。
回府的马车上,顾廷烨握着明兰的手:“今日你这番发作,倒是颇有气势。”
明兰靠在他肩上,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家姐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死。只是经此一事,墨兰在沈家的日子,怕是要更难了。那邹氏禁足期满,只怕会更恨她。”
顾廷烨眼神微冷:“无妨,沈从兴若连内宅都管不好,这忠靖伯的位置,他也坐不稳当。”
澄园,夜深。
明兰刚歇下,丹橘悄悄进来,低声道:“夫人,方才咱们安排在忠靖伯府的眼线传来消息,邹姨娘被禁足后,摔了不少东西,嘴里还不停咒骂四姑娘和……和您。她还说……‘等着瞧,皇后娘娘不会不管我的’。”
明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果然,这邹姨娘仗着已故姐姐与皇后的情分,不会善罢甘休。她扯了扯嘴角,皇后?如今宫里,太后与皇帝还在角力,皇后自身尚且要小心翼翼,又能护得住一个不知进退的妾室多久?
只是,墨兰这边需得更加小心了。而她自己在侯府,面对深藏不露的小秦氏,追查生母死因之路,亦是步步惊心。
这汴京城里的风,似乎越来越急了。